大宋新立,来京朝贺的官员络绎不绝。
凤翔节度使王彦超,思想上压力山大,一路上战战兢兢,几乎夜夜难眠。
赵匡胤在落魄之时,前来投靠,王彦超时任复州防御使,不肯收留,给了点小钱,打发他直接走人。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从前对别人带搭不理,现在赵匡胤当了皇帝,高高在上,高攀不起,他会不会追究自己当年怠慢之罪?
太监前来宣读圣旨,令新来的五个节度使白重赞、武从德、王彦超、郭从义、杨廷璋,到上林苑见驾。
王彦超闻听,不由得浑身直冒冷汗。若是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在,随班叩见皇帝,未必专门问你什么。现在到上林苑去见驾,就不得不与赵匡胤面对面的奏对,若皇上问起当年之事,恐怕罪责难逃。
还未到上林苑,王彦超的内衣已湿透大半。
太监向上奏报:“五位节度使已在外面候旨。”
赵匡胤道:“宣他们进来。”
五人进入阁内,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三跪九叩大礼行毕。
赵匡胤道:“今日闲来无事,因念卿等驻防西北风沙之地,守边辛苦,特地宣召诸卿等前来,赏花饮酒。”大家谢恩落座。
王彦超见赵匡胤态度和蔼,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才稍稍放宽了心。
赵匡胤吩咐摆酒设宴,与众卿畅饮。这些节度使见新皇平易近人,也不再拘束,三杯酒下肚,众人都略有醉意。
赵匡胤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问王彦超道:“朕当年投靠于卿,卿为何不肯收留朕?”
王彦超惊得当啷一声筷子掉在地上,慌忙起身,绕开桌案,匍匐在地,回道:“当年……”,他清了清嗓子。
“当年臣任复州防御使,不过是一勺之水罢了,一勺之水怎样能容得下神龙……皇上当年没有留在复州,才使得神龙有今日之腾飞,这都是天意安排。”
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就此释怀。
王彦超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也跟着尴尬地笑了起来。
我落魄无助,你瞧不起我,是我无能;朕现在是皇上,你连瞧朕一眼的资格都是奢侈的,朕又何必跟你计较!
第二天上朝,王彦超被封为中书令,不久以后,调为永兴军节度使。
成大事者,必然有非同一般的容人雅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皇上肚里能装下一片海。
天狂必下雨,人狂必有祸。在进京觐见的地方官吏中还有一个人,也是吓得要死,这个人就是随州刺史董遵诲。
当年,赵匡胤到随州投靠董宗本,公子爷董遵诲狂得不行不行的,没少给赵匡胤小鞋穿,跟他过不去,让他难堪。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赵匡胤当了皇帝,董遵诲心中惶恐万分,感觉自己这次过不了这一关,必死无疑。
赵匡胤特地“便殿召见”,董遵诲一进殿,便伏地请死。向上叩头道:“臣愚昧,不识真主,臣死罪。”
赵匡胤哈哈大笑,令左右把他扶起,问道:“卿还记得当年紫云和化龙的梦吗?”
董遵诲再次下拜,不住地叩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当时愚昧不明,多有冒犯,臣罪该万死。”
这时候,有士兵在殿外敲响登闻鼓,趁机上奏董遵诲罪状十余条。
董遵诲更加惶恐,浑身如筛糠一样,心想:“完了完了完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自己这回是死定了!”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都怪自己太过任性,有些领悟来得太晚,有些事情忏悔没用。
董遵诲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万丈高楼一脚蹬空,扬子江心断缆崩舟,整个人彻底瘫在地上。
赵匡胤道:“朕正在赦罪赏功,难道会计较你以前的过失吗?卿不必担心,朕一样会用你。”
闻听此言,董遵诲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把自己从死亡的深渊又给拉了回来。
他稳了稳心神,再次向上叩头道:“今蒙陛下赦罪,臣定当做牛做马,衔环以报。”
赵匡胤命人摆酒设宴,道:“朕今日且与故人小酌,以叙随州旧谊。”
董遵诲再次起身谢恩。礼多人不怪,估计董遵诲的脑袋瓜子此刻一定嗡嗡的了。
赵匡胤道:“你母亲现在哪里?”
董遵诲道:“家母现在幽州(今北京西南),患难远隔,不得相见。当年石敬瑭把幽州割给契丹,至今二十余年,母亲一直住在原籍,幽州地处敌国,天各一方,不能相见。”
董遵诲的父亲董宗本过去曾是后晋枢密使赵延寿的部下,赵延寿战败以后,投靠辽国人当了汉奸,董宗本不想跟着他干,带着儿子偷偷地回到了中原,妻子只身留在幽州。
赵匡胤沉吟片刻,道:“定州离契丹幽州较近,朕任你为定州防御使,汝可寻找机会,将令堂接来,母子团聚,也是件好事。”
董遵诲一听,再次离席,伏地叩头道:“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久,赵匡胤派人带了大批珠宝,到幽州行贿契丹将领,把董遵诲的母亲从幽州接到定州防御使衙门,董遵诲感念赵匡胤的大恩,特地选了几匹北地名马,派刘综进京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