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挑了灯笼进来,看到黛玉轻声啜泣,上前急声问道:“紫鹃,林妹妹怎么了?”紫鹃摇了摇头,黛玉已经捂着脸颊跑出门去,宝玉赶忙将灯笼放在紫鹃的手中,掀开帘子追了出去。
屋外的杏花开得正好,那灿烂如雪的杏花花瓣清透幽静,黛玉静立在树下单薄的身姿越发飘逸如仙。将手中的青缎披风披在她身上,无声的坐在杏花树下的石凳上。
漫天纷落的杏花将他们包围在那花雨之中,阵阵幽香扑面而来。黛玉站了一会再也站不住,宝玉忙将手里的披风垫在石凳上,示意黛玉坐下,黛玉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坐在了离他一臂之遥的石凳上!
鬓角的芙蓉绢花在微弱光芒的映衬下如梦似幻,黛玉一张娇颜也有些模糊不清的朦胧,宝玉轻轻将手覆盖在她纤长的手上。黛玉手心轻颤,轻轻便要挣脱,宝玉握着却不放手。
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那样晶莹的泪珠让宝玉心中抽痛,轻轻抬手犹豫着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黛玉闭上眼睛,漫流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义安郡主已经歇下了。”宝玉和黛玉去看望探春,守在门边的教习嬷嬷却将他们挡了回去。扶着黛玉的手走下台阶,再回头看向那灯火通明的秋爽斋,默默叹息一声。
册封为义安郡主的探春岂是寻常人相见便能见的?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只怕也不得见。身边服侍的宫女和嬷嬷都是南安王府派过来的,如今的探春算什么?算是一只有极大用处金丝笼中的雀鸟么?他们怕什么?难道怕她这一只有用的金丝鸟扑棱着翅膀飞走吗?
长长的睫毛似是两把小扇子垂落下来,遮住她那满含泪光的双眼,远远瞧见灯笼的光芒,黛玉轻轻挣脱宝玉的搀扶,就见袭人提着灯笼快步走了过来。
紫鹃上前将手炉交到黛玉手中,道:“姑娘来看三姑娘也不知道拿个手炉,若是凉着了可如何是好?”黛玉轻叹一声,却是摇了摇头。
袭人一旁笑道:“紫鹃这话可是不对。什么三姑娘三姑娘的,如今义安郡主可是南安太妃的义女,是咱们府中出去的金凤凰,可不能再唤三姑娘了。”
“三妹妹从小和林妹妹紫鹃一起长大,紫鹃唤一声三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对。”宝玉冷不丁出声打断袭人的兴奋之色,没有理会她戛然失去笑容的面庞,笑看着紫鹃道:“紫鹃好好服侍林妹妹回去吧。”
清明江边涕远嫁,那通红的颜色绕满了整个荣国府,层层似火的雕琢着即将出嫁的凤凰。看着探春身上大红的嫁衣,那一只只翩跹欲飞的凤凰,一朵朵富丽堂皇的牡丹。头上戴着翠羽嵌各色宝石的六翅树冠,挽起的发尾上缀着一朵赤金千叶牡丹。纵使眉间藏着哀伤和不舍,也难掩那尊贵大方的气度。
看着她坐上凤辇离开大观园,黛玉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宝玉匆匆看了黛玉一眼,便翻身上马,他要送嫁探春到那海对岸的蛮荒之地,这次一别,最快也要三月才能回还。
探春出嫁,迎春亡故,贾母病倒在床,黛玉身子也是每况愈下。夏日炎热黛玉仍需穿上薄薄的夹袄。宝钗过来看她靠在榻上看书,上前抽走她手中的书籍,叹道:“颦儿呀颦儿,你身子好的时候有什么是看不得的,偏生如今还要作践自己的身子骨。”
看到宝钗进来,黛玉轻轻一笑,轻咳一声,笑道:“宝姐姐。”
宝钗蹙眉看着她那瘦弱的面庞,苍白的面容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轻道:“当日里让你熬得冰糖燕窝粥现在可还有在喝?若是没了,让紫鹃去我那里拿。如今深秋了,你怎么还这样不当心?”
深秋了么?宝玉已经走了大半年了,除了偶尔的平安书信到来,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思及此,眼角的泪水不知不觉垂落下来。
宝钗看着心疼,转头抹去眼泪,笑道:“妈说这几日要来看你,可是家中有事也脱不开身,等过几日再来看你。”
黛玉微微欠身,笑道:“姨妈对黛玉的心黛玉记着,只是日后只怕没有回报的机会了,还请姐姐好好照顾姨妈。”
宝钗听着越发心酸,艳如牡丹的容貌如今也有了一丝隐藏的阴霾。掖了掖她的被角,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容,蹙紧的眉峰越发担忧,忙转过身去,对着紫鹃道:“紫鹃,我记得你说你有个花样总是做不好,可是要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