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墨轩留意了一下第三次取粮的时间，恰在赈灾粮出事之前两日，“姜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此批赈灾粮你们共取了十七次，为何仅前三次有吴大人署名？赈灾粮出仓需得有当地主政与宣抚使共同署名，缺一不可。”
姜琼珮早就料到他有这一问，故也不慌乱，从容地道：“吴大人言及他身为宣抚使不容霉变赈灾粮出仓，但救灾如救火，他可网开一面出去巡查灾情，其间我所为他一概不知便也不会过问。”
律令虽有规定赈灾粮出仓必须由宣抚使的当地主政官员到场并署名，但义仓不能跟着人跑，有时宣抚使和当地主政需得到受灾的各处救济粮发放点巡视，难以做到次次同时赶回义仓查验，因而若真是有一方不能及时赶到，可沿路巡查各赈灾粮发放点新出仓运至的粮食，若有问题当场封存，若无问题则回义仓署名，如此一当两便，既不耽搁放粮也验了粮。
墨轩当即发觉不对，吴炳焕不肯署名是怕担责，但要彻底将自己完全摘干净势必还得将此事上报朝廷，而之前他并未上过折子。他既不阻止姜琼珮，也不把此时呈报朝廷，这样两面不着的做法，其动机就耐人寻味了。这人断不是个济世爱民的，能驱动他者唯有私利，必然有莫大的好处令他无法置身事外，撇不清关系。事后与姜琼珮联名上折子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既然假作不知，也未在出仓的铭砖上署名，就该另上请罪折，自陈失察方是万全之策。可他不惜担上干系与姜琼珮联名请罪，必然是姜琼珮所述于他有益，或者所获之罪远小于瞒报之过。
“他不肯署名，你也由着他？”墨轩对吴炳焕心里有了些底，但对姜琼珮却还没有看透，便继续以话相询。
“又能怎么办呢？他拖着不签押，我上报朝廷等裁夺，耗去的都是人命啊！”姜琼珮苦涩地道。
“姜大人，据我所知，吴大人不署名出仓，也并未上折子呈报赈灾粮出现霉变之事，似乎不打算牵涉其中，但最后却又与大人联名请罪、共担责任。前后转变如此巨大，这其间可有什么缘故吗？”
“这点下官也是猜不透，约莫是吴大人突然受宗庙社稷之感召，胸中悬明镜，心上存万民，陡然生出一腔忠勇来，仗义出手，救下官于水火。”亏他说瞎话调侃起人来也是愁容满面，一副苦哈哈的样子。方才吴炳焕在他面前端足了架子，墨轩还当他被吴炳焕压了一头是因为木讷拙言，谁知他竟是个利嘴利舌的妙人。但他这话虽说得风趣，却也对墨轩的问题避而不答，愈发加深了他的怀疑。
墨轩边向姜琼珮问话边继续核对铭牌，他心细如发，一看之下，还真发现了问题。铭牌上记录的是进出仓查验官员的署名，粮食的名目和数量，因粮食存放的损耗，大旭律允许出仓比入仓数目有所减少，但其数额一年内百不过一，也就是每一百斛损耗不得高于一斛，五年以上方允许百斛过三斛。出问题的那批赈灾粮分装了五个库房，如今仅剩其一。墨轩在心中默算，得出了空了的四个库房的损耗都是百去其一，恰好卡在了允许损耗的最高数额。他在临行前找来过几个看守粮仓的积年老吏问询过粮仓存粮的问题，粮食的折损除了失水减重外，还有虫鼠消耗，且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长，存放时间越长，折耗越多。所以即便是同在一处粮仓，不同的库房也会有不同的折损率，四个并非同时搬空的库房折耗如此精准地趋同一致，很难说是巧合了。
最后那个库房的粮食所存不多，墨轩估计折耗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他做事向来严谨求实，故而动了心思要验证一番。因着墨轩才刚说过由姜琼珮处置，这时又要查验数目，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好在墨轩聪慧绝伦，心念一转，当即有了说辞，“虽是交给姜大人处置，但出入仓的规矩不能变，以免开了先例后，
便懈怠了。不如我们现在就清点查验剩下的粮食，也算是我正式接手了吴大人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