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季显处置完了王矢，由回了花园去见墨轩。墨轩耳力极佳，将前面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季显一过去，他便责备道：“你也太胡闹了，怎么下套打了他一顿？”
“难道他不该打吗？公堂肃穆、国法森严，容不得他揣奸把猾、胡搅蛮缠。就此一项，合该他得一顿好打。更不用说，他鼓唇弄舌左右官司，挨板子都是轻的了。”季显不以为意地道。
“那也该查证属实后，再行处置。你别忘了，疑罪从无。无凭无据岂能给他定罪。”墨轩坚持己见。
“对啊！没有证据，否则真论起罪来，他就该流放了。”季显一反常态地没有顺着口风应和，“青鸾，事有轻重缓急，你主持仓州赈灾，赈济才是当务之急。那些无暇一一查证的疮疥之疾，寻由头打压了便是，不值得分心旁顾。”更重要的是，小人畏威不畏德，不把他们打怕了，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但这话，他不能当面说给墨轩听，否则肯定又要听他论理了。
“正因为败法乱纪之风愈演愈烈，我们更应该秉公执法，以律法约束横行不法、匡正纲纪，不可贪一时之利而弁髦法纪。”事与愿违，攒眉蹙额的墨轩攒眉蹙额已然开始说教了。
季显见话不投机，调转话头道：“这王矢油头滑脑，话不可信，我方才出去，已派人传唤了胡居，等他来了，我们再仔细问问。”
墨轩却是不容他混过去，只点点头表示同意，又继续道：“官法如炉，以正纲纪人伦，方有民安物埠。要想国富民强，必先明罚敕法……”季显不想再与墨轩争辩，只得老老实实听了。
好在不过须臾，他千盼万盼的救星胡居就到了。
“拜见大人。”胡居被带上来后，跪地向墨轩和季显二人叩完头后，继续跪着道：“我家公子派小的来听候大人差遣。”
“起来回话。”这里不是公堂，胡居也不是人犯，墨轩没用公堂上的那套规矩。
“是。”胡居站立起来后，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等候吩咐。
“你住的庄子里马场不远？”
“就在马场边上。我们那儿地势高，光长草不长粮食，无田可种，只能养牲畜。但是好的草场都是马场的，我们只能在一些贫瘠的地方养上些羊，勉强填饱肚子，要不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得去马场干活补贴家用。
马场兴盛的时候，庄子上每家每户都有人在马场打杂。后来又是水灾又是大旱的，马场便没落了，现在养的马不及好年景时的十分之一，又有许多犯官及家眷流放至此劳役，不再需要人手，我们和周边庄子上的人全丢了差事。万幸的是，每月都能领到赈灾粮，即便是赈灾粮吃死人的事儿闹出来了，粮食一时短了，不再按月发放，每日也去粥棚也能领口吃的。
但马场就不一样了，马场中以充军发配的罪奴为杂役，粮食短缺的情况下，每日劳作得到的口粮仅够果腹，但因大多流放至此的犯官是一家子全都流放，拖家带口免不了有孩子，这些无法劳役的幼 童并没有粮食配额，也不在赈济范围之内，不想法子搞到吃的就得饿死。只是流放至此的犯官着实没钱，押解来的路上连铜板都被搜刮干净了，哪里买得起市面上的粮食，只能硬挨着。之前已经饿死过好几个小子了，连带大人也有熬不下去的。得亏姜大人精明能干，想出了法子，从百无一用的马粪中淘洗出了粮食来贱价卖给他们。
这事儿，姜大人得了钱财，犯官家眷得活性命，皆大欢喜。活人性命的事，算是功德一件了。”胡居似乎能掐会算，把准了墨轩的脉，知道他要想问什么，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庄子和马场的关系以及庄上人接受的赈济情况，甚至与墨轩所问风马牛不相及的姜琼珮售卖马粪淘洗粮之事，都一一说了个清楚。
墨轩顿觉不对劲，心中生出警惕来。他迅即向右前方横跨半步，立于胡居同季显之间，直面胡居的同时，目光如炬，与他对视。纵使年纪不大，朝堂的历练和御下的积威已然使得墨轩的逼视带上了雷击墙压的气势，他一贯以来的清冷完全让位于咄咄逼人的凌厉。
胡居愈发恭顺地低下头，避开眼不与墨轩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