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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1 / 1)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话一出口,季显又踌躇了,但既已答应,便反口不得,遂在沉默片刻后说道:“在水旱成灾之前,仓州物埠民丰、草肥马壮,男女老幼皆擅骑射,是玄武水氏征兵之地,玄武军大多出自仓州。此地与前朝关系太过密切,先帝深以为忌,即便仓州旱魃为虐亦不许百姓移居他处。

草场更是谋逆罪囚及家眷的流放之所。当初承天更化,前朝旧臣不事新朝者多半身死名辱,其家眷亦受连坐,即便得免同死,也会沦为罪奴,或流放仓州服苦役,或充入掖庭及司农寺劳作。

掖庭司农寺虽苦,但不论效力各司还是被转赐臣僚,尚可温饱无忧,而仓州则不同,这里连年饥荒,口粮只分派给充当杂役的罪奴,随同流放的孩童年幼体弱,无法承担劳役便没有获得衣食的资格,亦不在赈济之列,要活下去就得由父母长辈口里分出粮食来给他们,长此以往,终日劳作刚够果腹的大人难免不被饥饿拖垮,使得一家老小皆悬于饿死边缘……”

墨轩骇然道:“流放仓州者大多是阖府连坐,其中不乏婴幼,他们如何做得苦役?此等不合情理的做法无异于害人性命,为何得以推行?陛下不知,仓州刺史也不知吗?人命关天,岂能放任不管。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向陛下进言,拨乱反正?为人臣者明知事违天和却装聋作哑,实是不该!”说到后来,墨轩的声音带上了质责的怒气。

看着眼前墨轩着急上火的样子,季显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佯作无关痛痒地道:“这些都是先帝在位时的处置,碍着一个孝字,陛下纵使宅心仁厚,也不会轻易更改先帝的命……”

墨轩极不认同,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头道:“雷霆手段是开朝立极时安定局势的一时之计,不可长久,更不可循为定制。陛下爱民如子,早有洗旧革新、开拓进取之心,只是受困于病榻,志不得伸。如今太子已能堪大任,正是施展手脚之时,你更该进可替否才是!”

季显低声说道:“他们是入了贱籍的奴婢,士农工商四民中从来没有奴婢贱民。他们的生死向来无人关心,解救他们于水火,无人称颂仁德,将他们肆意打杀,也不会有六月飞霜。”

墨轩怒气冲冲打断他道:“这是人命!无论士农工商还是奴婢贱民都是性命!时移世易,世间无有不变之法,先贤圣君之成法在当今之世未必行之有效,何况是先帝断鳌立极的权宜之计!明知弊政却缄口不提,是为不忠,坐视草菅人命,是为不仁!不忠不仁,有何面目食君俸禄!”

季显见墨轩仍是想不明白,不得不下重药。“青鸾,恕我直言,国法律令之下,人有高低贵贱,人命亦分三六九等,奴婢贱民身不由己命由他人。大旭律有定,奴婢身系于主、律比畜产,世家府里主人打死奴婢,至多就是罚钱,不需要承担伤人性命的刑罚。奴婢尚且命如草芥,饥馑之地的罪奴孩童更是连草芥都不如。”

季显所言墨轩焉有不知,当日秋语在井水中泡得惨白的脸仍历历在目,当时的哀痛仍贯疼骨髓,可他除了将那个无端横死的可怜女子悄然掩埋,连这条生命是如何逝去、丧于谁手都不敢去追查。秋语死得不明不白,他将事情掩盖得悄无声息。

按大旭律,主人不请官而擅杀奴婢者,杖一百,纳资则可抵罪。殴死乃至杖杀奴婢的事时有发生,不是什么大事,无论秋语死于谁手,无论真相如何,皆于墨府无伤。唯一所虑者,是被御史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名义弹劾治家不严难堪重任。先帝时就曾有过官员因无端虐杀奴婢而遭降职外放的先例,本朝虽从未有人过因此类事获罪,但终究授人以柄,埋下隐患。只有将事情压下来,不传出半点风声到御史耳中,墨远重的相位才能稳如磐石。说白了,秋语的性命无关紧要,只是会成为墨相仕途的阻碍,才不得不谨慎。

思及自己为了父亲和墨府,对同样是贱民的秋语之死也是坐视不问,墨轩颓然暗道:“我有什么理由冠冕堂皇教训季显,我何尝不是为一己之私枉顾人命,又如何能满口仁义道德!”

墨轩心中一痛,他一直以真相无济于事来安慰自己,但心底仍扎进了一根刺,如今这根刺被触碰了,将他刺得生疼,亦对自己的虚伪厌烦透顶。

季显见墨轩深受打击的样子,安慰道:“奴婢被列为贱民,性命本就攥在别人手里,这就是律法所定,非我们人力所能扭转。即便是我们救得了一时,也护不住一世。你可知燕霜案?”

虽是发问,可季显没想着墨轩回答,不等他开口又继续说道:“燕霜父亲早逝,十四岁时母亲病亡,在其孝期被舅舅卖予屠夫为妻。她抵死不从,刺伤了对她不轨的屠夫。她投案自首后,在量刑上发生了极大的分歧。有官员认为她在孝期的婚事有违孝道,屠夫算不得她的夫君,应以普通的谋杀已伤定罪,再按自首减罪二等。但也有官员竭力反对,坚称她谋杀亲夫罪犯十恶不赦,必须处死以正典刑。如果由你来判,该当如何处置?”

这次,季显没有急着往下说,只静静地看着墨轩,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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