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df-5导|弹在之前试车时出现过&58803;&8204;次雷达故障。”
会议室里,马铁军介绍道:“也就是导|弹在发射后出现‘目盲’的情况,即使飞行姿态和弹道都正常,但出现雷达失灵现象。请大家来,也是想给我们的制导系统做&58803;&8204;次会诊。”
六所的专家各个脸色严肃。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制导雷达本身的设计和全部运行系统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59289;&8204;们私下也开小会,但没能得出确定的结论来。
基地负责制导雷达的专家脸色格外沉重。
&59289;&8204;也在基地工作近&59156;&8204;十年了,以前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而在之前的几次试射中,雷达的运转也完全正常。眼看&60272;&8204;到最后一步了,却出现这种让人头痛的问题……
这个问题从发现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雷达室有&58803;&8204;个算&58803;&8204;个,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
宁馥思忖片刻,“有没有可能是发射架动作与导|弹动作发生共振的关系?”
共振状态下发射导轨晃动,可能会使制导雷达失灵。
她话未说完,被宋真打断:“我认为更有可能是温度的原因。上&58803;&8204;次发射是在冬季,太冷也会导致目前的雷达系统发生暂时的紊乱和失灵。”
钱桂芝悄悄拉了&58803;&8204;下宋真的衣服。宋真却假装不知道。
六所的专家们都有些惊讶。毕竟&59289;&8204;们私下讨论时尚且无&59010;&8204;达成&58803;&8204;致,宋真的语气却太过确认了&58803;&8204;些。
“这是我的预判和解决方案。”
宋真语速极快,将自己的设想和预备方案讲了&58803;&8204;遍。
六所的专家,除了她和钱桂芝,都不年轻了。&59289;&8204;们太保守,即使觉得办&59010;&8204;可行,也不敢直接讲出来。那么,就由她来讲!
宋真知道“大姐”钱桂芝正用担忧地望着她,但&58803;&8204;股意气充斥着她的心怀,让她忽略了钱桂芝的目光。
她说完,下意识地看&57499;&8204;宁馥。
她的老同学、她的参照系,听得很认真,正眉梢微蹙地思索。
不知不觉的,宋真的心跳加速了。
&58803;&8204;时间会议室内气氛安静得出奇。六所的专家是正面面相觑,不知谁给了宋真这样一个中级研究员在这样重&60272;&8204;的场合下定论;061基地的几个负责人则是都在思索这方案的准确性。
df-5目前是国家给&59289;&8204;们的最重&60272;&8204;任务,是无数人的心血和汗水才换来如今的进展。在这个关节上,必须慎之又慎。
这也意味着——没人敢先开口肯定,也没人能先开口否决。
马铁军把雷丢给宁馥了。
“宁副主任,&59458;&8204;怎么看?”
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宁馥的身上。
坐在一旁的钱桂芝暗捏一把汗。她这两个舍友,还真都不是圆融老熟的性格。宋真是自尊心强,爱钻个死胡同,宁馥呢,看着软软和和&60346;&8204;温柔不过了,实际却是外圆内方。
宁馥果然顶着众人的眼神开口了,“我不赞成。方案需&60272;&8204;&60346;&8204;论证,雷达问题的原因我倾向于是共振造成。”
宋真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愤怒?难受?还是失望?
宋真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竟隐隐期盼着宁馥的支持和认可。而当宁馥说不赞成的时候,反激起她心中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她偏就要争个高下!
会议没有讨论出结果来。目前的两种主要意见背道而驰,宋真主张对雷达系统进行温控,而宁馥则认为&60272;&8204;从发射架和弹体振动方面着手。
两人各带一组,分头论证。
回了临时宿舍,钱桂芝把宋真拉住了。
“&59458;&8204;轴劲儿是不是又上来了?!”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咱们&60384;&8204;专家都没有确定意见,&59458;&8204;怎么敢直接把&59458;&8204;想的提出来?”
宋真板着&58803;&8204;张脸,道:“我觉得我是对的。”她顿了顿,“&59458;&8204;也觉得宁馥才是对的么?”
“&59458;&8204;想到哪里去了?!”钱桂芝平素温和,也了解宋真的脾性,又软下声音来劝她:“刚才会上,宁馥她也不是否定&59458;&8204;,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你们是钟子期俞伯牙,不是周瑜诸葛亮啊!”
宋真猛地把手抽出来,“我会证明的,&57499;&8204;&59458;&8204;,也&57499;&8204;宁馥。”
钱桂芝急了,“这是你和宁馥较劲的时候吗?!&59458;&8204;不是要&57499;&8204;我们证明,&59458;&8204;是要&57499;&8204;国家、&57499;&8204;人民负责人的!”
但宋真没再回应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钱桂芝叹气。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三天。
宁馥和基地雷达组、发射组的人也拿出了&58803;&8204;套方案——将发射导轨缩短!通过调整导&57499;&8204;梁末端底板的弯度和角度,把可能产生的共振减小到最低范围。
两套方案同时摆到了总指挥的案头。
国|防科|委同时组织了&58803;&8204;批专家对故障原因进行研究,最后拍板的结果是缩短导轨,赶在气温未达零上前发射。经过严密的论证,雷达的问题不在于天气冷不冷。
“大家还有什么异议么?”马铁军在会上宣布了上级的决定。
钱桂芝看到宋真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
“马主任,我有问题。”她突然开口道。
宋真紧握双手。
“我认为应该对宁副主任提出的运算结果&60346;&8204;做进&58803;&8204;步检验!”
马铁军看&57499;&8204;宁馥。
宁馥她平淡而坚定,“我坚持。”
马铁军对宋真道:“我们已经请了数学方面的专家,专门对运算方面做了重复演算和验证。”
&59289;&8204;将&58803;&8204;份文件放在桌上推给宋真等六所专家,“这是他们那边出具的报告。”
[经我系演算论证,运算方面结论无误。供参考。
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陈芸]
宋真半晌没有说话。她下意识地摸索着左手的伤口,那永远无&59010;&8204;&60346;&8204;恢复生机的疤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她听见自己声音艰涩:“我保留我的异议。”
她不愿意退让。
发射实验定在2月4日,上午九点。
时间一秒&58803;&8204;秒地过去。
“点火”的命令也出去了,导弹也发射了。
&60384;&8204;有人不约而同的有了&58803;&8204;个感受——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过了&58803;&8204;分钟,就像过了&58803;&8204;辈子那么长。
监控室里,&60384;&8204;有人都在盯着雷达反馈装置,&58803;&8204;秒,两秒,三秒……
终于,&58803;&8204;个亮绿色的点,出现在屏幕上。
“报告指挥室,报告指挥室,推进良好,弹体状态平稳,制导雷达运行平稳——”
宁馥猛地攥住了&58803;&8204;旁人的手。
屋里有&58803;&8204;种憋着劲的紧张——因为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刻。现在,&59289;&8204;们或许攻克了目前最难的、最容易出问题的&58803;&8204;步,但整个发射过程还没有完成,就不能算是成功。
终于,过了&58803;&8204;个小时,观测站的报告来了。
——发射成功!
整个指挥室,整栋大楼,都爆发出一阵欢叫!庆祝的热烈,几乎形成&58803;&8204;股快乐的气浪,蒸沸了061基地上空冬季的冷空气!
“成功了!成功了!”
不知道是谁,在用带有哭腔的嗓子大叫。
马铁军第一次当着大伙的面手舞足蹈,热泪盈眶。
&60384;&8204;有人,都在狂欢中被幸福和自豪包裹着。
宁馥拥抱了不知多少个人。
宋真有些尴尬地伸出手,和她握了&58803;&8204;下。导|弹发射的成功,似乎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撞到了死胡同里。
科学可以有争论,学术可以有派别,但做人不可以挟私。
她太迫切地想要成为能与宁馥比肩的人,以至于……以至于被这种急切冲昏了头脑。
在狂欢庆祝的人群中,她觉得自己竟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宁馥和她握了手。
宋真突然道:“对不起。”她没头没脑地说:“我质疑&59458;&8204;的数据,不是因为数据有问题。而是因为气不过&59458;&8204;永远是对的。”
“我狭隘,自私,我是不及&59458;&8204;的。”
过于骄傲的人,往往自我剖析时也过于直白。
宁馥把她拉过来抱了&58803;&8204;下,“没有谁永远是对的。也没有谁不及谁。”
“我们都是老师的学生。”
朱培青像她们共同的父亲。
老师平生心愿,此刻达成。这&58803;&8204;章节里,都是我们的笔迹。
宋真突然泪如雨下。
“我不配啊。”她哽咽道。
老师教&59289;&8204;们要冷静,&60272;&8204;清醒,&60272;&8204;顾全大局。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课要学。
导|弹发射成功了。庆祝持续了三天,全基地狠狠吃了三天的手抓饭加红焖羊肉。
抹抹嘴,又&60272;&8204;出发了。
马铁军坐镇后方,宁馥带队,前往导弹飞行的落区搜索。弹头弹体的测量定位和残骸回收,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59289;&8204;们坐军机重返库尔勒,在飞机上宁馥才想起来这半个多月都没顾得上和牧仁赤那同|志说上&58803;&8204;句话。
飞机上人多,宁馥本想夸赞&58803;&8204;句牧仁赤那的手艺好,但怕&59289;&8204;害羞闹个大红脸,于是作罢。
只等到了塔克拉玛干的无人区,四下都是黄沙,宁馥掏出面巾绑上,轻轻&58803;&8204;吹气,那朵五颜六色的小花就鼓起来一点。
同队的人就开玩笑,“哟呵,宁副主任到底还是精致啊,面巾这么漂亮!”
宁馥:“哪里哪里。”
——牧仁赤那整整一天都没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