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稷思绪万千,默不作声地吃完了手头这块饼,站起身,往外走。
途经她身前,他顿了顿:“随朕出去走走。”
“诺。”她福身一应,跟着他往外走去。外面阳光正好,天高云淡。他漫无目的地逛着,不多时就入了后宫,逛进了御花园。
顾鸾安安静静地跟着。上一世他有烦心事时也常这样闲逛,不仅自己一语不发,也不喜旁人搅扰,是以跟在他身边的宫人便很少,常常只有她一个,无声地陪在他的身边。
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他不必说话,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但这回,他出乎她意料地回过了头,眼中浸着笑:“你话很少。”
顾鸾浅怔,眼波流转:“皇上觉得适才的牛肉好吃么?”
他说:“还不错。”
她又道:“奴婢也会做,哪天皇上若想起来要吃了,奴婢去做来给皇上尝尝?”
“好啊。”他看着她,笑一声,“那朕下午就要吃。”
“明日好不好?”她跟他打商量,“要卤一夜才好吃,今日怕是赶不及了。”
“也行。”楚稷噙着笑,答应下来。又禁不住地看她,心底的感受奇妙难言。
他发现她是不怕她的,打商量时毫无惧色,轻松自在。
可很少有人不怕他,因为他是天子,手握生杀大权。
朝臣们与他说话尚且谨慎小心,何况宫人。
他与人相处时,他们心里时时都是紧绷的,他也放松不下来。这种感觉说不上严重,却时时都在,好像理所当然,却让人疲惫。
现下的这种奇妙的轻松,他只在一个地方体会过。
——他的梦里。
他的梦境虽然朦胧恍惚,他至今没看到那个“阿鸾”长什么样子,轻松的氛围却让人回味。
也正因如此,他每做一场梦都愈发执着地想要找到“阿鸾”。
他觉得她必定懂他。
待得楚稷逛够了回到紫宸殿,顾鸾就钻进御膳房做牛肉去了。
上辈子她活得虽久却一直不善厨艺,只会卤些东西,还是为了他学的。
这辈子他若还爱吃,她就觉得没白学。
这一忙,她就忙了一下午。从御膳房退出来时,也到了宫人们轮值的时候,倪玉鸾行至房门口遥遥看见她从御膳房的方向过来,恨得牙痒。
什么东西!
曲意逢迎,狐媚惑主!
她有些后悔,恼自己轻敌,只用一剂药将顾鸾放倒了四五天,让顾鸾有了这般上蹿下跳的机会。
若她当时再狠一些,让顾鸾十天半个月起不来身,她必早已在御前稳住了脚,还有顾鸾什么事?
倪玉鸾沉着张脸回到房中,自顾自地沏茶来喝。
但人气不顺的时候连喝水都会塞牙缝,她气得连摔了两个杯子。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看得出来,宜姑姑不喜欢她。若她不能博得圣心进后宫,宜姑姑指不准要怎么把她打发走。而她若这般在御前走了一遭又没留住,回去之后上头的掌事怕也更要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她没有退路,必须进后宫。哪怕得不了宠,她也必要为自己谋个名分。
傍晚的昏暗里,倪玉鸾自顾自地想着,举目望去,只觉门窗上的朱漆都变得刺眼。
那漆色,多像血。
不是旁人的便得是她的。
天色再黑一重,倪玉鸾踏着夜幕寻去了小牧的住处。小牧的同屋恰在当值,小牧客客气气地请她进去,嗑着瓜子,脸上尽是了然的笑:“怎么的,姑娘近来不顺,想起我来了?”
“正是。”倪玉鸾毫不拐弯抹角,“那个顾鸾也太会出风头,不是个好对付的。”
“啧。”小牧啧声,“有什么不好对付?我看粗笨的法子就好使得很。上回那一出,她不也没察觉什么?”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来了?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我自己可弄不着。”倪玉鸾边说边落坐下来,开诚布公,“说吧,你想要什么,咱们谈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