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姑姑放心,奴婢必定好生做事。”顾鸾恭谨应下。柳宜睇了眼紫宸殿的方向:“眼下正好就是轮值的时候,你去吧。”
顾鸾一怔。
病既大好,她知自己必定要回殿中当差,却没想到柳宜即刻要安排她去。
但她也没有过问什么,只说要回去好生梳妆。柳宜点了头,她就匆匆回了房,收拾妥当又往紫宸殿赶。
行至殿门口时,她正巧与尚寝局差来的宦官碰了个照面。那宦官手里捧着一方托盘,盘中盛着几块牌子,便是后宫嫔妃的绿头牌了。
中宫皇后并无绿头牌,如今后宫嫔妃又还不多。算上刚册封的倪氏,总共也就五块。
二人一并入殿,这宦官要将绿头牌呈给皇帝,自是走在当中。顾鸾依着宫人的规矩贴着侧边走,无声地行至御案一侧。
她低眉一看,楚稷手边的茶盏已空了一半,瞧着也半凉了,便端起茶盏又悄无声息地要退开,欲沏新的来。
那宦官躬身开口:“请皇上翻牌子。”
楚稷略微抬了下眼皮:“朕忙着,退下吧。”
“诺。”那宦官就往外退去,一个字也不多说。过去的近两个月都是如此,尚寝局都习惯了,每日非来这一趟不过是例行公事。
接着,皇帝的目光却一定。视线停在正往外退的另一道身影上,他几不敢信,怔了怔才道:“顾鸾?”
顾鸾闻声,上前几步听命:“皇上。”
楚稷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病好了?”
“是,已无事了。”她抿笑,轻轻浅浅,却让他心里一动。
他走向她,凝在她面上的视线难以挪开。从前他不愿多看她,因为她生得太美,他不肯让自己不觉间沉溺美色。
但现在,他想她了。
她脸上的憔悴其实尚未褪尽,若论姿容,大抵不如从前。他却很想盯着她多看一会儿,好像着了什么魔,很怕一转眼就又出了什么事,接连数日见不着她。
行至近处,他注意到她手中端着的茶盏。低眼一看,见是饮去了半盏的,就开口:“张俊。”
话音未落,顾鸾就觉手中一空,茶盏被他接了过去。
他信手将茶盏往刚行上前的张俊手中一递:“换茶去。”
说着忽而莫名窘迫,他睇着她干咳:“大病初愈,你坐。”
这话直令那刚退出内殿的尚寝局宦官一讶,下意识地抬头张望。
“看什么看。”柳宜出现在他身后,声线平稳,“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知道了也该装不知道,你当心里有数,免得平白丢了性命。”
“……谢姑姑提点。”那宦官一缩脖子,不敢再多做停留,赶忙端着牌子走了。
殿中,顾鸾怔然回不过神。
“你坐”。这两个字若放在上一世时,她必大大方方地坐了。可现下她竟不知如何应付,她欣喜又彷徨不安,每一分神思都想去探究他的心思,心慌意乱之下却又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她局促地站着。上一世在他面前待了二十多年,她都从不曾这样局促过。
“顾鸾。”柳宜衔着笑迈进内殿门槛,“坐吧。你这一病大半个月,身子且要虚些时日,若休养不当,怕是还要再病起来。”
柳宜说罢就牵住她的手,往一旁的座椅处走:“正好,我有些绣线还没理好。你坐,帮我理一理。”
“诺……”顾鸾应声,慌乱略散,她终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楚稷蓦地避开了。
她只看到他一袭玄色常服,负手静立,低垂的眼眸中光华内敛。
拉回几分神思,她终是跟着柳宜向侧旁行去。二人落座不久,就有宫女捧着一篮绣线进了殿,篮中还有绣图,栩栩如生,色彩斑斓,可见要用的线不少。
柳宜脸上笑容不减,率先比照着绣图挑起线来。顾鸾按捺心事,平心静气地动手帮她。
楚稷不动声色地再看看她,回身折回案前,也继续料理自己的事情。奏章拿在手里却再看不下去,他禁不住地总想看她。
其实她与柳宜相对而坐,他从此处看去,只能看见一个侧后的背影。也说不清着迷在何处,眼睛就这样不再听使唤。
而后他又鬼使神差地动了脑筋,暗想她委实瘦了不少。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担忧,该好好进补才是。
还有,她晚上来当什么值?
傍晚来轮值的这一班宫人是要到半夜才去歇息的。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顾鸾帮柳宜理好了绣线,用得着的整整齐齐码放在竹篮里,用不上的让宫女收走。柳宜活动了一下腰身,好声好气地跟她道谢:“多亏了你,不然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
刚说完,就闻皇帝沉声:“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