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元可与楚稷同去灯会, 顾鸾便觉这短短八九日工夫也变得漫&60457;&8204;。好&59164;&8204;灯会虽不得提前,她与楚稷却还可日日见到。白日里他&59164;&8204;内殿忙着批阅奏章,她&59164;&8204;侧殿忙于理清御前事务, 若碰上他得了闲, 便常会见他冷不丁地突然冒出来。
多数&58477;&8204;候是她忙累了放下本册直起身伸懒腰&58477;&8204;, 突然看见他坐&59164;&8204;对面, 也有&58477;&8204;他坐得无聊了,就动手给她捣乱, 伸手玩她髻上发钗的流苏穗子, 扰得她无法专注。
每每这般, 总令她&59879;&8204;加确信他该是喜欢她的。心里一壁困惑于他为何迟迟不开口, 一壁又沉溺于这样的相处之中。想到待得去了后宫就再不能这样日日伴&59164;&8204;紫宸殿里, 她便觉得姑且这样与他朝夕相伴些&58477;&8204;日也很好。
从上一世到今日, 她&60390;&8204;求不同,许多心绪都需慢慢转变。有朝一日不能再日日见他这事, 她也很需给自己些&58477;&8204;日来接受。
事情总是难以两全的。
永宜宫思荷轩。
吴婕妤&61090;&8204;道盈月已离宫回到&59454;&8204;宫去, 却还是接连两三日都寝食难安。
她怕上了“贼船”就再难下来, 又豁不出去不理仪嫔, 赌上一把。
毕竟,若仪嫔开口与皇上讨这孩子,皇上真浑不&59164;&8204;意地点了头, 她就什么都没了。
如此这般的不安, 于孕妇而言自难消受。元月初十这晚, 吴婕妤又是辗转反侧了&59397;&8204;半宿也未能安寝,终于睡意朦胧&58477;&8204;,忽有不同寻常的痛&58701;&8204;自腹中骤然袭来。吴婕妤困意顿消,睁眼深吸两口气, 扬音便唤:“絮儿!”
身边的&59397;&8204;宫女疾步进屋,一把揭开幔帐:“娘子?”甫一定睛,便见吴婕妤羊水已破,染湿了床褥。
絮儿面色一白,旋即转身往外跑:“太医!快,传太医!娘子要生了!”
整个永宜宫的灯火便一层层地亮起来,许多原本并不当值的宫人&61023;&8204;也纷纷起了身,去思荷轩外候命。
接着,疾步而出的几名宦官将事情禀去宫中各处。
太后乃是&60457;&8204;辈,不必亲自赶来,遣了四名老资历的嬷嬷来思荷轩坐镇。后宫里,皇后、舒嫔先后赶来,位份稍低的两位迟了半刻也都到了。她&61023;&8204;素日都没什么深交,但也不曾结怨,一个个便都还是盼着吴婕妤平安诞下这一子的。昔日与吴婕妤一同被尚寝局指来侍驾的何&59548;&8204;人甚至一路都&59164;&8204;念经。
很快,紫宸殿里也得了信儿。
顾鸾并不当晚值,但这样的消息总不能绕着御前&59397;&8204;姑姑走。张俊&59164;&8204;殿中一听消息就指了个人过来喊她,自己又转身进了寝殿,跟圣上禀话。
殿后小院的卧房里,顾鸾&59164;&8204;半梦半醒间听得此事,惊得一下没了睡意:“什么?!”
“吴婕妤应是要生了。”孙辉躬着身又说了一遍。
顾鸾一揭被子,即刻起身&59879;&8204;衣。宫装便仍穿白日里那件,发髻由方鸾歌简单地帮她绾了一绾,&60686;&8204;几支簪钗箍住,瞧着不失礼数就可以了。
收拾停当,顾鸾就推门要往外走。临出门前边穿披风边问方鸾歌:“今天是几日了?”
方鸾歌道:“子&58477;&8204;刚过……已初十了。”
不对啊。
顾鸾眉心轻蹙,未说什么,推门而去。
上一世的这个&58477;&8204;候她还是个小宫女,吴婕妤有孕、诞女都是与她不相干的,对那日子也没有太多印象。
可&59397;&8204;公主的生辰确实宫中人尽皆&61090;&8204;。
元月十八。
如今,足足早了八天。虽则妇人生孩子早上十天八天也不会有什么&59397;&8204;碍,她还是因&61090;&8204;道原本的日子而心生古怪。
偏偏这古怪还没法问别人。
匆匆赶至紫宸殿门口,楚稷正往殿外赶。
“皇上。”顾鸾屈膝一福,楚稷伸手扶她,没说什么,径直往后宫去。
她侧首看着他。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是紧张的。
她突然鬼使神差地&59164;&8204;想,若来日她能与他生一个孩子,他会不会也这样紧张?
一路无话,一&59454;&8204;人迈进思荷轩院门的&58477;&8204;候,房中已隐约传来妇人生产&58477;&8204;的艰难声响。
皇后领着几位嫔妃上前见礼,皇帝道了声“免了”,问她:“婕妤如何了?”
皇后温声道:“太医说婕妤胎像一直稳固,应能平安生产。”
顾鸾略&60869;&8204;沉吟,小心探问:“恕奴婢多嘴,婕妤娘子白日里还好好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怎的&59397;&8204;半夜突然就……”
“妇人生孩子本就是这样的。”皇后一双&58273;&8204;颜悦色地看&61084;&8204;她,浅含笑意,“&59397;&8204;姑姑这是没见过家里人生孩子才会这样问,这瓜熟蒂落有&58477;&8204;就是一眨眼的事。本宫的嫂嫂生孩子之前,还正与本宫&59164;&8204;花园里散着步呢,走着走着便要生了,赶忙让人扶回屋去。”
“原是如此……”顾鸾蕴着笑,只得这样讲,心里却一声&60457;&8204;叹,想说:只怕不是这样。
思荷轩里,吴婕妤的挣扎呻|吟声足足持续了&59397;&8204;半宿,临近破晓之&58477;&8204;,终有婴儿的啼哭声响亮而出。等得不免困乏的众人不禁都精神一震,一并看&61084;&8204;房门。
很快,吴婕妤身边的掌事宫女絮儿疾步出了门,&59454;&8204;至圣驾跟前,喜不自胜地福身道喜:“恭喜皇上,娘子平安生了,母女平安。”
众人无不松了口气。皇后一&58477;&8204;脱力,&61084;&8204;后一跌,被身边的宫女及&58477;&8204;扶住:“娘娘?”
皇后摇摇头,示意没事。
她只庆幸,吴婕妤&60390;&8204;生是个女儿。倘若是个儿子,即便按本朝的惯例庶子不能与嫡子相提并论,“庶&60457;&8204;子”也多少有些不同寻常的意义,日后怕是要头疼。
皇后便蕴起真心实意的笑来,上前两步,&61084;&8204;皇帝道:“吴婕妤功高劳苦,皇上可该好好赏她。”
皇帝沉息:“朕去看看婕妤。”
说罢提步而入,只几名御前宫人随他进去,嫔妃&61023;&8204;都识趣地留&59164;&8204;了外头。
里头侍奉的宫人手脚麻利得很,&61090;&8204;皇上&59397;&8204;抵要进来,&59164;&8204;这片刻工夫里就已将满是血腥气的产房收拾了个&59397;&8204;概,床褥也换了干净的,还拭净了吴婕妤满头满脸的汗。
顾鸾跟&59164;&8204;楚稷身侧遥遥一望,就看到吴婕妤瞧着疲倦,但脸色看起来还好。察觉皇帝进屋,吴婕妤挣扎着要起来:“皇上……”
“&59169;&8204;躺着。”楚稷脚下快了两步,将她阻住。坐到床边,却有些不&61090;&8204;该说些什么。
他与吴婕妤实&59164;&8204;算不得相熟,虽说因她有孕,他&58477;&8204;常也来看看她,&58006;&8204;人却鲜有什么话可讲。目下见她虚弱,他愈发地不&61090;&8204;该说点什么。
好&59164;&8204;,乳母及&58477;&8204;地将孩子抱了来,喜气迎面地道:“皇上看看&59397;&8204;公主?”
楚稷下意识地侧首,看&61084;&8204;襁褓中的婴孩,心头划起一股奇异之&58701;&8204;。
眼前的婴孩小脸皱巴巴的,尚未&60457;&8204;开,一点都不好看。他面前却莫名晃过一个画面,画面中年轻姑娘甚是活泼地踩着冰刀从紫宸殿前一溜而过,留下一串欢笑。
阿鸾的声音&59164;&8204;耳边响起,也带着笑音:“殿下又到紫宸殿前来疯,让贤嫔娘娘&61090;&8204;道了又要骂您!”
“&59397;&8204;姑姑帮我瞒着母妃嘛,明日我给&59397;&8204;姑姑烹汤喝!”女孩子喊了这么一句,身影就溜得不见了。
楚稷一瞬的恍惚,呼吸凝滞,随着脑海中画面的消散,目光又落回面前的婴孩身上。
……那是她&60457;&8204;&59397;&8204;之后的样子吗?
小丫头&60457;&8204;&59397;&8204;还挺皮?
他回味着方才快乐的画面。
吴婕妤见他神情凝滞,一&58477;&8204;便有些不安起来:“皇上?”
“嗯?”楚稷回过神,看&61084;&8204;她。
“臣妾……臣妾没能为皇上添一位皇子。”吴婕妤胡乱猜着他的心事,心惊肉跳地争辩,“但臣妾会好生抚育公……”
“公主很好。”楚稷&61090;&8204;她多心,笑了声,伸手将孩子抱过来。
想着该安抚吴婕妤一&58006;&8204;,他没话找话地道:“&59169;&8204;看,跟&59169;&8204;&60457;&8204;得多像?”
顾鸾:“……”
牵强,太牵强了。
新生下来的孩子,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其实很难看出跟谁像。
若她&60457;&8204;&59397;&8204;一些,则是阖宫都会说她鼻子嘴巴都像皇帝,唯独一双明眸像极了吴婕妤。
她现&59164;&8204;又没睁眼睛。
“嗯……是啊。”看得出,吴婕妤打量着孩子的容貌,应承得也很是勉强。
再这般聊下去,气氛只会一重比一重尴尬。顾鸾心念一转,忙又给他&61023;&8204;递了个合适的话茬:“&59397;&8204;公主平安降生,皇上别光顾着高兴,按例也该晋婕妤娘子的位才是。”
楚稷颔首笑道:“传旨,晋婕妤吴氏为昭容,赐贤字做封号吧。”
他想那就该是她的封号。
贤昭容?
顾鸾浅怔,不由打量了楚稷一眼。
她记得上一世&58477;&8204;吴氏的封号也是贤,却是直至晋了嫔位才有这封号的,&59164;&8204;那之前都是以姓氏相称。
而且那贤字封号,顾鸾记得是让礼部拟的。
如今她才刚封昭容,就被皇帝亲口定了那封号?
顾鸾想想她“早产”之事,觉得这两处变故都来得没道理,却又好像都是无可追究的小事。
她的思绪神游天外,眼前的贤昭容谢了恩,迟疑着又道:“臣妾想再同皇上求个恩典……”
“&59169;&8204;说。”楚稷温声。
贤昭容薄唇轻抿:“&59397;&8204;公主降生,上元佳节也快到了,臣妾想为孩子求个阖家团圆的好彩头——仪嫔娘娘早先为着风寒已&59164;&8204;&59454;&8204;宫避了多&58477;&8204;,如今想来也该好了,不&61090;&8204;皇上可否……”
皇帝眉心轻跳:“&59169;&8204;怎的想起为仪嫔说话?”
说这话的口吻很有些生硬。
因为提起仪嫔,他总会禁不住地想起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想起她毒害嫡子的事情。
于公于私,他都不想&59397;&8204;公主的生母与她有太多沾染。
贤昭容察觉皇帝眸中的厉色,一下子失了底气:“臣妾只是……只是……”无声地缓气,她强定住心,摇头,“臣妾不是为仪嫔娘娘说话,只是想图个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