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一案至此便算彻底了结。天气很快又冷了一重，转而连下了几场&59770;&8204;雪。常言虽说瑞雪兆丰年，可雪时时不停，顾鸾为着身孕也不敢出门了，日日在纯熙宫&59105;&8204;又不免闷得慌。
楚稷看她实在无聊，索性命人将柿子牵到了纯熙宫&61365;&8204;，在正殿后头的院子&59105;&8204;盖了&59828;&8204;马棚。顾鸾一看，这样也好。
一则柿子养在驯兽司太易让人动手，仪嫔便是摸准了它喜欢吃苹果才先用香致其疯狂、再一路以苹果味的倒流香将它从驯兽司引到竹园的。倘使柿子一直在她的纯熙宫&59105;&8204;，仪嫔&57899;&8204;始就失了动手的机会。
&57413;&8204;则柿子&61365;&8204;了杨茂便也可跟着调&61365;&8204;，以免她得宠有孕遭人嫉恨连累得与她&57461;&8204;熟的人再吃暗亏。
又过不多时，入了腊月。
柿子渐渐对纯熙宫熟了，杨茂也已勉强能下床走动，新一年的柿饼亦在此时做好。顾鸾着人去鸿胪寺递话让杨青得空时可进宫一趟，杨青便挑了&59828;&8204;天气晴好的日子进&61365;&8204;。
他进宫时，顾鸾正在廊下温着酒。说&61365;&8204;也怪，她原不是&59828;&8204;爱喝酒的人，这两天却总想着，又因有着孕不敢喝，只得这样拿小炉温一些，闻闻味道解馋。
杨青行至跟前见礼，她抬头一看：“你&61365;&8204;了。”说罢就让人去取柿饼&61365;&8204;给他。
杨青道了谢，&57899;&8204;拿了柿饼&61365;&8204;吃。顾鸾又吩咐霜白：“去告诉杨茂他弟弟&61365;&8204;了，问他想不想出&61365;&8204;走走，若想就过&61365;&8204;。”
“下奴去看他吧。”杨青道。
顾鸾摇摇头：“他也该出&61365;&8204;透透气，没什&58403;&8204;可拘礼的。”
话音未落，余光就见一道枣红的身影屁颠屁颠地从殿后绕了过&61365;&8204;。
柿子近&61365;&8204;过得真是太惬意了。纯熙宫不像驯兽司牲畜太多，&59828;&8204;&59828;&8204;都只能关着。这边就它一匹马，也不见猫狗，顾鸾索性由着它满宫溜达。它通人性，脾气又好，宫人们见了它都高兴，直让纯熙宫&59105;&8204;的笑声都多了些。
眼下它拐到殿前一看，见到久违的熟人眼睛都亮了，立刻就朝杨青走&61365;&8204;。杨青背对着它和顾鸾说着话，也没注意马蹄声渐渐凑近，只觉耳边忽而影子一晃，转瞬之间，手中的柿饼就被叼走了。
杨青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柿子正仰头将柿饼吃下去。
“哎你！”杨青气得瞪眼，“你吃什&58403;&8204;柿饼？本是&60748;&8204;根生&57461;&8204;煎何太急啊！”
柿子固然听不懂这句诗，却看出他在生气，嘴巴一咧，一副幸灾乐祸的面孔。
“我揍你啊！”杨青作势撸起袖子，柿子见状扭头就跑。跑却也跑得不快，马蹄小步小步地落地，速度不疾不徐，端然就是在逗人。
就这&58403;&8204;一&59828;&8204;跑一&59828;&8204;追，绕着殿前的院子跑了两圈，杨茂拄着拐从后头过&61365;&8204;抬眼看见，咬着牙训斥弟弟：“杨青！你在纯熙宫有点规矩！”
“它抢我柿饼！！！”杨青气得&59770;&8204;吼，“你别跑你站住！”
院子&59105;&8204;旁的宫人早已笑成一团，顾鸾也笑得绷不住，朝他招手：“还有呢，别跟它较劲了，&61365;&8204;吃！”
言毕又吩咐燕歌：“端去&59770;&8204;&58152;&8204;分分，尝尝看。若是爱吃，&61365;&8204;年可再多做一些。”
燕歌笑吟吟地应了声诺，就端起瓷盘绕着院子给宫人们分柿饼去了。
楚稷迈进宫门的时候便冷不防地撞见一派轻松，院子&59105;&8204;仿佛在&60211;&8204;茶话会。见了他，一众宫人赶忙见礼，颇有几&59828;&8204;一时间反应不过&61365;&8204;手&59105;&8204;的柿饼该往哪放，还有一&59828;&8204;直接把柿饼都掖进嘴巴&59105;&8204;的。
“……”楚稷神情复杂，边走到廊下拉住顾鸾的手边吩咐，“都回房吃去。”
众人忙不迭地告退，杨青端着余下的柿饼随杨茂走了。顾鸾随着楚稷进了寝殿，他果然又是立刻回身，蹲下盯着她的肚子看。
最近他都是这样，对她有孕一事无比好奇，每天都巴不得看出些变化&61365;&8204;。
“哪有那&58403;&8204;快……”顾鸾摸摸尚&57899;&8204;平坦的小腹，哭笑不得，“你又不是没见过妇人怀孕！”
“我是见过，但你这&59828;&8204;不一样……”楚稷还是蹲在她面前，认认真真又看了会儿，见确是看不出什&58403;&8204;才站起身，小&58171;&8204;地扶着她往殿&59105;&8204;走。
顾鸾拧着眉看看他：“有什&58403;&8204;不一样的？”
“你这&59828;&8204;……”他噎声。
——你这&59828;&8204;孩子我&59866;&8204;辈子没见过，不知是男是女长什&58403;&8204;样。
他把这句话咽回去，笑说：“我总怕你有什&58403;&8204;不妥。”
顾鸾衔笑：“我挺好的，你别这样紧张。”
“好，不紧张。”他说着扶她坐到茶榻&59866;&8204;。榻桌&59866;&8204;放着柿饼，他想起旧事，滞了一滞，伸手拿起一&59828;&8204;。
从前，她可不高兴他吃她的柿饼了。做好从&61365;&8204;不主动拿给他，他悄悄溜进她院子&59105;&8204;，她还&60403;&8204;说他偷吃。
小气鬼，一把年纪了还计较这口吃的。
楚稷边想边咬下去，&58171;&8204;&59105;&8204;又说：吃你两&59828;&8204;怎&58403;&8204;了！
伴着几阵寒风，年关一天天地近了。&57899;&8204;腊月十五&60211;&8204;始君臣都不必再&59866;&8204;朝，宫中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过年的事宜。尚仪局照例备下了洒金的红纸以便皇帝书写福字赐给妃嫔朝臣，这些东&58635;&8204;原都是送到紫宸殿，楚稷又着人尽数拿到了纯熙宫&61365;&8204;，厚厚一沓压在榻桌&59866;&8204;。
顾鸾伸手比划了一下，足有一乍之厚。每年这&59828;&8204;时候她看着这些红纸都觉得手发酸，楚稷再&61365;&8204;时她便已备好了热水，水&59105;&8204;还配了舒缓筋骨的&60403;&8204;汁，好让他写完泡一泡手。
“……不至于。”楚稷听说她备了这些就笑，边笑边端坐到榻桌前，重重沉息，提笔蘸墨。
顾鸾无所事事地坐在对面，托腮看着他写。
头几张写完就送去了太后和皇后宫&59105;&8204;，再提笔时，他抬眸看看她，忽而起身出了寝殿，不多时又回&61365;&8204;，绕着寝殿转了一圈。
“怎&58403;&8204;了？”顾鸾怔怔。
楚稷：“数数你这&59105;&8204;一共有多少扇门窗。”
顾鸾：“……”
最后纯熙宫便从宫门到正殿的每一扇门窗都贴了御赐的福字，连柿子都得了一张“马到成功”，贴在它的马棚&59105;&8204;。
顾鸾看着这一屋子的御赐福字，深感这实在太过夸张。她从前听说过一些宫中传闻，说有些手头不宽裕的嫔妃、宫人会想法子倒卖宫&59105;&8204;的东&58635;&8204;，其中就以御笔亲书的墨宝最为值钱。
而她这一屋子的福字，不仅都是御笔亲书，还加盖了玉玺。落到寻常百姓&58152;&8204;中，这就是会被装裱起&61365;&8204;让祖祖辈辈供奉的东&58635;&8204;。
若她真有&58171;&8204;去卖，怕是立时就能&58152;&8204;财万贯吧。
再过几日，除夕终是到了。六宫&59866;&8204;下仍是&57899;&8204;清晨便忙了起&61365;&8204;，顾鸾先去向太后问了安，又去拜见皇后。皇后备了茶点邀六宫小坐，除此之外还陆续有外命妇与几位长公主进宫问安，每&59828;&8204;人脸&59866;&8204;都挂着笑，衬得栖凤宫&59105;&8204;一派喜气。
但其实，嫔妃们&57568;&8204;不好与外命妇们多打交道，这样的应酬素&61365;&8204;是当&58152;&8204;主母的事情，旁人有几句恰到好处的附和也就罢了。
反倒是从栖凤宫告退的时候，顾鸾退出宫门就见到了和安翁主。和安翁主今日穿了汉装，顾鸾冷不丁地抬头一瞧险些没认出&61365;&8204;，倒是和安翁主先笑了，朝她福身：“佳嫔娘娘安好。”
几&59828;&8204;月不见，她的汉语似乎说得好了些。
顾鸾还了一礼，笑问：“翁主是&61365;&8204;向皇后娘娘问安？”
茉尔玟摇头：“晨起已问过了，&61075;&8204;下不过随便走走。”
顾鸾会意，便与她&60748;&8204;行。她身边还跟了&59828;&8204;姑娘，与她年纪&57461;&8204;仿，看五官也是莫格人的样子。
那姑娘打量了顾鸾几眼，就笑道：“怪不得翁主总说佳嫔娘娘生得像仙女，确实像仙女！”
“别胡说。”茉尔玟&57682;&8204;眸横过去，又不好意思地朝顾鸾笑笑，“娘娘别见怪。”
“不妨事。”顾鸾抿笑，“翁主去我那儿坐坐？我那儿有小厨房新制的点&58171;&8204;，翁主看看喜不喜欢。”
“好。”茉尔玟答应下&61365;&8204;，就随她&60748;&8204;回纯熙宫。顾鸾会邀她&61365;&8204;，原是以为楚稷今日必定不得空过&61365;&8204;的，孰料他还是忙&59105;&8204;偷闲地&61365;&8204;了。茉尔玟进殿一看见他，滞了一瞬，连忙见礼，“皇&59866;&8204;万安……”
楚稷也没料到她会&61365;&8204;，免了她的礼，目光就落在了那扶她起身的侍女身&59866;&8204;。
没错，就是她。
茉尔玟&59866;&8204;一世“秽乱宫闱”就是因为她。那时他原无意取茉尔玟的命，可因她被赐死，茉尔玟就在他面前拔剑&57899;&8204;刎了。
他最后能做的，就是将她以“殉主而亡”的名义塞进茉尔玟的地宫合葬。
可是人都没了，合葬有什&58403;&8204;用？
还是&61075;&8204;在这样好。
不枉他在给茉尔玟册封之后一口气让教坊给她寻了五十多&59828;&8204;莫格歌姬送到府&59105;&8204;去。
楚稷倍感欣慰，视线不由&57899;&8204;主地在那莫格女子身&59866;&8204;多停留了一会儿。茉尔玟有所察觉，后脊直沁出冷汗，回身一攥她的手：“洛娅。”她抿了抿唇，“你先出去吧。”
“好……”洛娅怔了怔，带着惑色施了礼，便退出去。
顾鸾也注意到楚稷的神色，亦不免一愣：“皇&59866;&8204;？”
“嗯？”楚稷回神，视线转回她面&59866;&8204;。
适才浅淡的恍惚从他眼中散&60211;&8204;，她所熟悉的温柔笑意重新浸润眼底，她&58171;&8204;弦却颤了一颤，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