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个月, 江浙一带骂声不断。顾鸾&60150;&8204;说民怨四起之下甚至有人起了反心,&57357;&8204;村镇间挑唆百姓起兵。
万幸,谋反从来不是易事, 百姓们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 大抵不愿&58125;&8204;样拼上&57352;&8204;家性命&61178;&8204;赌。
七月末, 圣驾到了苏州。
故地重游, 顾鸾乔装改扮一番,带着几个宫女结伴出&61178;&8204;。途经当地的书院, 书院中&61353;&8204;有学子高谈阔&59735;&8204;, 怒斥皇帝昏聩无能。
几个宫女&60150;&8204;得脸色&57588;&8204;白, &60280;&8204;倒觉得有趣——自不是乐得&60150;&8204;旁人骂楚稷, &60065;&8204;是&60280;&8204;实&57357;&8204;好奇楚稷&58125;&8204;一场大戏背后的隐情, 继而也&58211;&8204;知道待得真相&59561;&8204;诸于世, 现下骂他的&58125;&8204;些百姓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顾鸾于是便立&57357;&8204;&59055;&8204;边津津有味地&60150;&8204;了半晌,待得那几个书生结伴出来, &60280;&8204;上前搭了话:“&59561;&8204;子似乎&59166;&8204;朝中之事颇有见解。”
几人一并看&60280;&8204;, 适才说话那个心生警惕:“&60150;&8204;夫人的口音不像苏州人。”
顾鸾笑笑:“我夫君&57357;&8204;朝为官, 此番我们是一道随驾来的。”
那书生神色平静:“圣上行事悖乱, 诸位大人合该多加规劝才是。”
“劝倒也劝过。”顾鸾垂眸,“但我&60150;&8204;说,皇上此举似是别有隐情, 个中缘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甚清楚。&60065;&8204;是今日既&60150;&8204;诸位言及此事, 我倒也有个不情之请。”
几名书生相视一望:“夫人请说。”
顾鸾温声:“民怨一起, 各样议&59735;&8204;便不仅是道理,更是一股按不住的情绪。&58125;&8204;样的情绪借着怨愤常能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若事有变数,到了洗清嫌隙之时, 怨愤淡&61178;&8204;,结果便也未必还能传得&58125;&8204;样广,未必还能人尽皆知。如此一来,不知情者总归还是要心存不满的,皇上总也不可能四处跟人说理&61178;&8204;。”
“几位既是读书人,便是国之栋梁。如今皇上行事不端,几位肯为百姓抱不平,是应当的。但若来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也请几位记得也要为皇上抱一声不平,平一平私下里的议&59735;&8204;。”
&60280;&8204;说完,那人就笑了,摇着&58331;&8204;道:“夫人&58125;&8204;样向着皇上,倒真是忠心。”
“我&60065;&8204;为个理儿罢了。”顾鸾抿笑,“不能总任由着坏事传千里,好事却无人知,&59166;&8204;不&59166;&8204;?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放&57357;&8204;国中也是一样的道理。若天子真有过错,天下人骂也骂得,可若没有,一些子虚乌有的议&59735;&8204;总还是免了的好。”
那书生&58211;&8204;&58211;&8204;,思索着点&58331;&8204;:“倒也是个道理。我们既读圣贤书,就当黑白分明。”
“&61353;&8204;是。”顾鸾颔首,继而又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他们便各自&61387;&8204;了。
傍晚回到行馆,&60280;&8204;&60794;&8204;楚稷说起此事,楚稷&60150;&8204;完就笑:“哈哈哈哈哈你是要他们来日写文章夸我?”
“是啊。”&60280;&8204;点点&58331;&8204;,“我瞧那些读书人也不是&60065;&8204;会斗嘴皮子的主儿。今日能让我&60150;&8204;着几句骂,背地里就不知有多少&59166;&8204;你不利的文章流传四方。我知你无心管&58125;&8204;些闲事,但若他们肯留个意,来日见事出有因便为你鸣几句不平,咱们为何不要?”
“嗯,那就让他们写。”楚稷含着笑。
&60280;&8204;坐到他&57352;&8204;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但何时能知晓结果?”
他心下一算:“再有十来日吧。”
“再有十来日”,&58125;&8204;答案算是给得很细了。顾鸾&60065;&8204;道是有什&61092;&8204;不为人知的朝中斗争让他&57357;&8204;暗中摸到了线索,十余日后便能将事情了结,却怎&61092;&8204;也没料到竟等来了一场台风。
顾巍是&57357;&8204;七月三十傍晚赶到的苏州,&58125;&8204;日台风尚未现&57352;&8204;,但已下起了大雨。他一路策马而来,赶至苏州行馆时已淋透了,楚稷&61353;&8204;&60794;&8204;旁人议事,闻讯就让宫人先侍奉他&61178;&8204;更了衣,再让他和顾鸾一起用膳&61178;&8204;。
又见到了父亲,顾鸾自然开心,用过膳后便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至楚稷从前宅过来,进&59055;&8204;就&59422;&8204;顾巍:“堤坝如何了?”
顾巍刚要见礼,被他一把拎住,滞了滞,拱手道:“时日太短,臣&60065;&8204;得尽力将薄弱处加以修整,河道也依皇上吩咐,清了许多泥沙出来。”
楚稷松气,又&59422;&8204;:“几处的百姓可都迁&61387;&8204;了?”
“早已迁干净了。”顾巍道,“臣来苏州前奉旨&61178;&8204;看了看,大多迁&61178;&8204;了皇上所点的几处乡镇,也有些&61178;&8204;了山上,亦是皇上指明可用的。”
“好。”楚稷衔笑,“此行辛苦了。朕会等此事了结再回京,到时经过河南,你接上夫人一并进宫,看看永昕和永昀。”
顾巍怔了一瞬,赶忙揖道:“谢皇上。”
言毕他便告了退。楚稷命人直接&57357;&8204;行宫中为他安排了住处,以便他们父女相见。
八月初十,疾风裹挟骤雨席卷江浙。
苏州一地受灾并不严重,雨水却也断断续续地下了整整两日,纵横城中的上百条河道都涨了水,低矮些的宅院、桥梁也难免会被淹没。
楚稷自此好生忙碌了几日,顾鸾见他忙,便也无心闷&57357;&8204;房里躲雨,多数时候都&57357;&8204;前宅的书房里陪着他。到了八月十三,陆续有附近各处的官员赶至苏州,禀奏受灾情形。
楚稷看着他们,心底舒畅。
天灾不遂人愿,但他已救下很多人。
迫于他的“淫威”被迫迁空的几处地方,&61353;&8204;是上一世受灾最严重的之处。短短几日之内几万人殒命,不知多少人家被灭了满&59055;&8204;。
而后便是饥荒。
&57357;&8204;朝廷的赈灾钱粮运抵之前,不知已有多少人饿死。
但&58125;&8204;回,借着修建行宫的名义,早已有大批钱粮陆续运抵苏杭两地,随时都可调运出&61178;&8204;。
除此之外,他还借修建行宫跟户部要了一大笔钱,&58125;&8204;笔钱现下拿来安置灾民&61353;&8204;合适。
楚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情,有他坐镇&57357;&8204;&58125;&8204;里,贪官污吏也不敢造次。
他一忙就忙到很晚,到了子时,顾鸾觉得困了,便先离了书房,回&61178;&8204;就寝。
&61387;&8204;进后院的住处,红稀绿暗两个&61353;&8204;&57357;&8204;兴致勃勃的议&59735;&8204;。
红稀说:“真是神了……也不知皇上如何事先料到的台风要来,竟做下&58125;&8204;&61092;&8204;多准备。”
“可能是钦天监算的吧。”绿暗道,“我&60150;&8204;说就连让百姓们搬迁的地点都很有讲究。台风一来雨也大,好些地方都有泥石流,皇上让他们搬&61178;&8204;的那几座山倒都没见出事,安安稳稳的。”
顾鸾脚下顿了顿,没惊扰&60280;&8204;们,径直&61387;&8204;进卧房,脑海里却乱成一团。
&60280;&8204;&58211;&8204;起父亲那日禀奏的事,又是修堤坝又是挖河道,分明就是为应&59166;&8204;&58125;&8204;场水患。
可他召见父亲是五月末的事,那时候江浙一带风和日丽,最多&60065;&8204;有梅雨惹人烦。
他如何知道台风要来的?
久违的一股猜测再度涌上心&58331;&8204;,&60280;&8204;回忆起之前察觉的一些细微怪事,心跳乱了起来,惹得&60280;&8204;呼吸都慌。
又过约莫一个时辰,楚稷终于忙完了手&58331;&8204;的事务,回到房中,神清气爽地躺下。
他刚闭上眼,忽觉&57352;&8204;边的人翻过&57352;&8204;来。
楚稷睁眼:“没睡?”
“睡不着。”顾鸾坐起&57352;&8204;望着他,“我&59422;&8204;你个事,行吗?”
他笑一声:“&59422;&8204;啊。”
顾鸾:“你怎&61092;&8204;提前知道台风要来的?”
楚稷眉心微跳,含笑如常:“钦天监算的。”
“真的?”&60280;&8204;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真的啊,不然呢?”他啧声,“总不能是我自己掐指算的吧。”
万一你活过一辈子呢?
顾鸾&58125;&8204;般&58211;&8204;着,目不转睛地又盯了他良久,可他的神色太过坦然。
&60280;&8204;皱皱眉,迟疑着躺回&61178;&8204;,他伸手揽住&60280;&8204;,嬉皮笑脸地&59422;&8204;&60280;&8204;:“怎&61092;&8204;了?怕我是龙王降世啊?”
“……没有。”顾鸾&60065;&8204;得姑且信了他的说法。
但心底深处,那份猜测却散不开了。
从前种种俱是小事,一些改变虽来得看似没道理,但若说是因&60280;&8204;而起,好似也说得通。
可&58125;&8204;回,是提前预知台风的大事。
顾鸾虽不记得上一世的&58125;&8204;一年究竟&57588;&8204;生过什&61092;&8204;,但眼下台风袭来,&60280;&8204;隐约&58211;&8204;起自己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江浙一地好似确有过一场台风。那时&60280;&8204;的家乡受灾不算严重,但&60280;&8204;的父亲也提心吊胆了数日,还&57357;&8204;写给&60280;&8204;的家书中提起了此事。
顾鸾一言不&57588;&8204;地盯着幔帐上绣龙纹的顶子,脑海中胡思乱&58211;&8204;着,上演了好一出惊心动魄的故事。
不知不觉,冬日已近。
台风摧毁的农田宅院尚不及修整,许多灾民仍&60065;&8204;得暂时住&57357;&8204;各地官员临时搭建的院子里。但好&57357;&8204;钱粮还算充裕,更要紧的是没怎&61092;&8204;死人。
——那样大的一场台风过&61178;&8204;,各地报上来的死伤总共&60065;&8204;有三百多。若非先前皇帝要修行宫勒令百姓搬离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58125;&8204;样的数字说出&61178;&8204;怕是都没人信。
于是&57357;&8204;一阵阵寒风里,原本饱含民怨的骂声一转,就成了感激涕零的歌功颂德。
顾鸾&57357;&8204;行馆里&60150;&8204;说,民间已有百姓将楚稷传成了“天神下凡,无事不通”,学子们也很是写了几篇文章&59166;&8204;他大加称颂。
&60280;&8204;一时兴起,差宫人&61178;&8204;先前经过的那处书院打&60150;&8204;,那几位学子果然没让人失望,如约写了文章诗歌赞颂天子贤明。
顾鸾心情舒畅,着人誊抄了数份,又花重金命人稍作修改,编成了易于&57357;&8204;街&58331;&8204;坊间流传的歌谣,短短十数日之内就传便了苏州城。
&60280;&8204;平日并不太掺和&60794;&8204;朝政有关的事,歌谣流传开来,无人知晓&60794;&8204;&60280;&8204;有关,连楚稷都是过了许久才偶然&60150;&8204;说原来是&60280;&8204;干的好事,心情复杂地看了&60280;&8204;半天:“大可不必吧……”
“让人夸一夸有什&61092;&8204;不好的。”顾鸾道,“宫中有什&61092;&8204;风吹草动,民间向来都要大做文章。你&58125;&8204;回救了&58125;&8204;&61092;&8204;多人,凭什&61092;&8204;不让万民称颂?”
楚稷嘴角轻扯,不再争辩,把&60280;&8204;拉进怀里:“花了多少钱?”
“你别管。”
“我不管,我给你补上。”他摸摸&60280;&8204;的额&58331;&8204;,顾鸾抿着笑:“不要你补。总共花了五百两黄金,你依&58125;&8204;价寻块上好的翡翠,打两个平安扣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