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面色发白:“父皇……”
“父皇。”永昕一揖,“兄弟之间,摩擦在所难免,三弟所言实在是重了。至于宫人伴读所受的委屈,儿臣只当是一番历练,正可从中学着如何安抚他们。若能让他们不对大哥心生怨怼、不对儿臣心生不满,方是儿臣的本事。”
这番话听得顾鸾无声地吸了口气。若非这局面实在不适宜夸人,她大是想说一句:儿子,不错啊!
楚稷亦忍住了目中的赞许。他没说什么,只看向永昌:“你怎么说?”
永昌滞了滞,望着永昕,直说不出话来。
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这个二弟。
一直以来,他只觉得二弟书读得好,又有几分小聪明,是以在朝中事事都爱出头,让他心里存了火气。
所以,他纵容底下人去欺负二弟的人。每每出了那样的事,他总是既期待又不安地想等来一个结果。
他也为此设想过很多结果。他想过二弟或许会跟他翻脸,到时只看父皇怎么想,他未必会是输掉的那一个;他也想过二弟许会一直隐忍下去,底下人便会渐渐与二弟离心,二弟没了助力,许多事总是不好办的。
他当自己是精于算计的那一个,可他从没想过,二弟会将这一切视作一场磨砺,心平气和地借此学习如何笼络人心与平衡局面。
这一刻,永昌突然觉得自己输了。
或者有,因着太过惊异,他一时甚至无暇顾及什么输赢,只是觉得怕了。
——永昕有这样的心思与韧劲,若真放下兄弟情分与他一争,怕他是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吧。
永昌恍惚了好一阵,才意识到父亲还等着他说话。
回了回神,他沙哑着开口:“儿臣糊涂……对不住二弟。”
永昕抿唇:“一家人,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
太后见状,心下暗松了口气,黛眉却锁起来:“哀家乏了。”
“不扰母后了。”楚稷起身一揖,“朕带他们回紫宸殿。”
“纯熙宫更近一些。”顾鸾扫了眼他们脸上的伤,“伤处怕是不好受风,回纯熙宫让太医看看吧。”
“也好。”楚稷点了头,就命宫人备了暖轿来,将不能受风的兄弟俩加一个伴读塞进轿中送回去。
待得他们离开,顾鸾却道:“我回纯熙宫盯着就行,你先回紫宸殿吧。”
“做什么?”楚稷皱眉,“都打成这个样子了,得说他们啊。”
“我自会说他们的。”顾鸾苦笑,“方才的话说到那个份上,再多言一句就要将立储之事直接扯出来,你再反倒人人都紧张。先让他们缓一缓吧,我探一探他们的心思,你再过来。”
楚稷:“你前几日还说不破不立……”
“听阿鸾的吧。”太后适当地帮了腔,“他们兄弟之间从没闹出过动手的事,你既是君又是父,在跟前只会让他们心虚,先避一避。”
“不是……你们等等?”楚稷气得语结。
——他不是个好爹吗?他对孩子们不宽容照顾吗?凭什么这么说他啊?
但他最终还是乖乖听了她们的话。
顾鸾于是自己回了纯熙宫,进了宫门二话不说,她就先让宫人将永昀按去侧殿赏了二十板子。
永昌原在寝殿中上药,闻声疾步而出:“佳母妃!”
顾鸾伸手挡住他,他还在探头往侧殿看,口中急道:“佳母妃,我先动的手……”
“我罚他不为你们打架。”顾鸾挑眉,“是因为套麻袋打人这事不能惯着——你听听这像皇子干的事么?活像个市井流氓,传出去都要让人笑话。”
“……”永昌更多的求情之语都被噎了回去。
的确,三弟套麻袋打人这种出气方式太“另辟蹊径”了。
“你回去,让太医好生看看。”顾鸾边说边一牵他的手,想带他回寝殿。不料永昌的手一搐,猛一声倒抽冷气。
顾鸾一怔,忙翻过他的手来看,便见手掌心全是紫的。
“太后打的?”顾鸾问,“打了多少?”
“三十。”永昌低下头,把手抽了回去,背到身后。
踌躇半晌,他问顾鸾:“佳母妃,我是不是特别差劲,特别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