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石案旁,顾鸾一边等永昀的风筝,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孩子们的动静。
永昀躲去了凉亭里,她在此处看不着。永昌和永昕都在不远处散着步,身边各有贵女在搭话。
除此之外,倒还有三位在陪霁颖玩。霁颖生性活泼,原也招人喜欢,只是此番这回也提醒了她,让她莫要因为秀女们待她好就看人家怎么都顺眼——这样的场合里,总有人会打通过讨好公主来接近皇子的算盘。
不远处的假山旁,永昌局促不安地与几位贵女散着步,不止一次地想逃。
与他同行几位贵女门楣极好,若放在一个月前,他会巴不得有一位这样的皇子妃,成为他争储的助力。但现在他想通了,便宁可娶一位门楣差些的,让父皇母后、让二弟都明白他的心思。
一行人中有一位谢氏,性子温婉,话不太多。其他秀女嘁嘁喳喳地先聊着,她多数时候都只在听,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明眸里透着认真。
永昌第一眼见她,心中就怦然而动。但只需看一眼她头上那柄雕琢精致的翡翠钗子,他也知她家世并不一般,生生绝了一切心思。
是以他们同行了半晌,他都忍着没与她说一句话。这样强忍,他心中也难受,终是回身,像众人颔了颔首:“我有些事,想独自待会儿,诸位自便。”
几位秀女都一愣,不及回神,皇长子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她们只得福身恭送。
永昌走出不远,看到几名衣裙朴素些的秀女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他咬咬牙,主动朝她们走去。
另一边,永昕硬着头皮和眼前的姑娘说了半晌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是不是见过你?”
面前眉目含情的女孩闻言与身边的侍婢相视一望,扑哧就笑了:“殿下过来搭话,臣女还当就是为先前的事,原是臣女想岔了?”
“……”永昕干咳,低下眼睛,“我一直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
女孩垂眸,福了一福:“兵部尚书是臣女的祖父。去年清明殿下去京郊踏青,正碰上臣女与几位闺中好友在投壶。”
“啊!”永昕恍然大悟。
那日他是与几个伴读、侍卫同去的,闲来无事也找了个地方投壶。后来看见她们,因着年纪相仿,不知不觉就凑在了一起玩。
岳氏投壶是投得极好的,炫起技来,能边翻筋斗边投,还能百发百中,把他身边的侍卫都看傻了。
只是那天岳氏穿了一袭裋褐,利落英挺,很有几分男孩气。现下她换了女子常见的襦裙,珠翠满头,英气尽被遮掩住,这才让他对不上人了。
想起她是谁,永昕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原来你穿裙子长这样……”
“……”岳氏双颊一红,低下头,“殿下这话,是嫌臣女不好看么?”
“没有没有。”永昕连忙摆手,“好看的,都好看。那天你英姿飒爽,也好看。”
岳氏有些意外,不自禁地睇了他一眼。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从小到大,她已见过太多人嫌她不够温柔。许多长辈提起她都皱眉,张口闭口都是怕她嫁不出去。也就爹娘肯惯着她,觉得她喜欢那样摸爬滚打也没什么不好,至于嫁不嫁得出去,爹娘也不太在乎,爹爹官拜尚书,她的日子并不需发愁。
凉亭中,永昀低头作着画,目光时而不动声色地微转,打量小卓。
小卓在他跟前当差近两年,事情已做得娴熟。端茶研墨都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而且能不发出一点声响,不搅扰他。
可今天,他就是看小卓不顺眼。
没良心。他要娶妻了,她还挺高兴!
永昀一壁运气,一壁草草地给风筝画完了最后一笔颜色。
颜料还半湿着,需得晾一会儿。永昀放下笔,抱臂沉默而坐,暗暗跟小卓赌气。
等颜料晾干,他就拿起风筝径自走出了凉亭。途经小卓身前,他没停一步,小卓看得一怔,却不明原因,只得一语不发地跟上去。
“母妃!”永昀回到顾鸾身前,将风筝交给她。顾鸾接过来看看,赞道:“着实不错,可比尚工局送来的别致多了。”
说罢,她睇了眼在不远处玩闹的霁颖,又把风筝递回了永昀手里:“原是答应了霁颖陪她放风筝,今日身上却累,懒得动了,你陪妹妹玩会儿去吧。”
“……”永昀自然愿意陪着妹妹,但一看霁颖身边的那几个秀女,他就头大。
可他也看得出,母妃根本就是故意的。这是怕他性子野索性溜之大吉,所以找个合适的由头,让他非留下来和秀女们相看不可。
可他……可他心里有人了啊!
永昀拧眉,语气生硬:“母妃,选皇子妃这事,让哥哥们先选吧,儿臣不急。”
顾鸾不料他会突然开诚布公地来这么一句,稍稍一愣,即道:“急不急都不打紧,你只当随意走动。若有合心意的,那就正好,若是没有,再慢慢挑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