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重回圣山, 已然抛开了所有顾虑。
他于风雪之中拔刀,锁定的对手却是杀生丸。刀身擦过刀鞘的轻响,被放大在空阔的雪野上。口鼻漫开白雾般的呼吸, 他横刀而立, 以邀战的姿态。
这架势摆明了不想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既是拿刀的武士,那就该用刀决出胜负才对。
杀生丸抬步朝黑死牟走去, 一边前行,一边抽刀。他的姿态看似闲适, 实则毫无破绽。
站定,狂风拂过双方的发丝,缭乱漫天雪花。借着圆月的光亮,雪地反射着白光。两人的身躯同步下沉一寸,顷刻,刀锋的长芒闪过, 两边速度快到飘雪都像是静止在半空。
血红的鬼眸与金色的竖瞳相对, 个中的冷意譬如霜雪,有股不死不休的决然。
“铿!”
双刀的碰撞擦出大片火花。二人错身而过的刹那,俱是反应极快地足尖点地,在拉开距离的那秒再度挥刀,大力格挡之下, 撞出刀刃的重击声。
都是活了四百多岁的非人类,又是月呼使用者,两人的刀术比拼堪称华丽又精湛。
月之呼吸有着日之呼吸无法企及的柔和, 而正是这股柔和,极为映衬幽玄之美。
一白一紫两道身影的对战,在不使用呼吸法的情况下, 像极了双月的追逐之舞。
刀术的锋利,男子的阳刚,剑招的华丽与风雪的凄迷,让每一片被刀锋劈成两半的雪花的轻响,都错落成人心搏动的鼓点。
看着看着,披着绒尾的无一郎不禁入了神,他屏住呼吸,任由大雪覆了满身,却不敢错开那一刀又一刀的精彩。
而缘一拢着手旁观,明白他们只是在试探对方的深浅。
那看似搏杀的刀术,不过是真正开火前的热身。待知晓“普通”的剑招对彼此不管用之后,他们的战斗才会上几个档次。
不出意料,喂招结束,黑死牟刀刃上的鬼眼全部睁开,他猛地跃入半空挥落刀锋。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这是一道暖色调的月弧,上头布满了无数旋转的细小月牙。它只闪现了一瞬,速度快到人眼看不清,只知道随着它穿行而来,雪花突然碎成无数片。
杀生丸不闪不避,以同样的招式回敬他。
只是,同为暗月的招式,杀生丸劈出的月刃是深紫色的长弧。
速度更快,攻击力更大,还自带冥道的吞噬属性,在与黑死牟的招式相撞时,竟是一口吞噬了对方的力量,并以破竹之势袭向滞留半空的他。
黑死牟一愣:“月之呼吸?”
比起月华的力量,杀生丸身上更多的是雷电的火气,他本以为对方掌握的多半是雷之呼吸,谁知竟是与他一模一样的呼吸法。
月之呼吸是哥哥,日之呼吸是弟弟……
多么可悲的安排,这种一辈子也无法超越的痛苦,你就不嫉妒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杀生丸斩下珠华弄月,冷声道,“真以为只有你会月之呼吸么?”
“只是惊讶你跟我一样而已。”黑死牟几个起落避开攻击,回道,“有个天赋高出你一大截的弟弟是什么感受?我很清楚。常年被日之呼吸压制的痛苦,我也明白。”
释放力量,长满眼睛的刀刃像树枝般分叉,生出分错的刀刃,渐渐演变为一把异形之刃。
“上天何其不公,将天赋交给了不会珍惜它的人。”黑死牟回忆往昔,妒恨的剧毒填满了心海,“与日之呼吸交过手,你就该明白了。日月不可同辉,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你穷尽一生也无法到达的终点。”
“呵。”杀生丸嗤笑,“有个天赋很高的弟弟是什么感觉?”
他的刀术陡然凌厉了起来,三两下逼退黑死牟,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像是没有上限。
“感觉很好。”
他劈下十几道交错的月刃,绣着六瓣梅的长袖高高扬起:“我杀生丸的弟弟,就该是天赋卓绝的强者!他该屹立于霸道的顶峰,这才对得起他与我一致的血脉!”
剑锋擦过黑死牟的一只眼,切开眼球,迸出一片血渍。
“你所谓的感觉——恕我杀生丸无法感同身受。”杀生丸落刀,插入积雪之地,“日月不可同辉?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觉得月之呼吸在我手里,只能沦为日之呼吸的陪衬物?”
“睁开你的六只眼仔细看清楚,什么是月之呼吸。”
“愚蠢的劣鬼。”
霎时,无数连绵的紫色月刃从圣山的地底冲起,它们爆发的姿态形同苍龙破,却又不是苍龙破。更像是紫藤花由下而上地长出,朝天际甩出大量月弧。
杀生丸从未在缘一面前用过这招,毕竟大招攻击范围太大,尚且是未完成品,万一真把亲弟削没了,天生牙估计是不想救的。
谁知被黑死牟几句话一刺激,杀生丸顿时悟了大招的开合。从出招到送鬼入土,只是一个瞬息的时间。
饶是黑死牟的月之呼吸再锋利,落入冥道也只有被吞噬的份。
他险之又险地突破大招重围,从高空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就见他的半边身子全被撕没了,连刀也只剩一个刀柄。
鬼血淋漓在雪地上,染红一大片。
他的躯体正在飞快生长,他不甘地抬起头看向杀生丸,怒到脊背上长出了鬼化的锥刺。
额头有鬼角缓缓抽芽,黑死牟的心态就差崩了:“不可能……月之呼吸、月之呼吸做不到这样……”
“是你做不到。”
杀生丸在他面前站定:“多么可悲,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你懂什么!我不会再输了!”黑死牟的长锋划过杀生丸的下盘,后者轻盈跳起,一刀往下劈斩。
黑死牟架起刀格挡,一个翻身避开锋刃,鬼化得越来越严重。
“你什么也不懂。”他的嘴竟是缓缓朝耳际裂开,属于人类的牙齿变成了一颗颗獠牙。紫色的外衣被长出的骨刺崩裂,他的人形愈发不能再看。
“我放弃了姓氏,放弃了身份,放弃了一切。”
“我追逐他离开,我要达到像他那样的境界,我要看到他所看见的东西!”黑死牟咆哮道,“我要向他证明,即使他是天之骄子,凡人通过努力也能站到他身边!”
“我要与他平起平坐,这有什么不对?我才是哥哥!”
他才是兄长啊!
他才是那个应该去保护、去维护、去爱护别人的兄长啊。而不是被保护、被照顾、被承让,甚至连家族中拥戴他的武士都无法保住的废物。
为什么有天赋的人不是他呢?
“五百年了……”黑死牟横过长刀,“我忘记了父母,忘记了妻儿,谁的脸都没记住,但我一直记得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