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再遇弥松野时, 他的孩子已经五岁。
彼时,他正戴着斗笠途经人类的村落,就见一孩子不怕生地跟上来, 仰头盯着他的脸, 稚声稚气道:“美人!”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味道。密码输入成功, 不禁让缘一想起了以前。
他记性颇好,自然记得法师的样貌。而眼前的孩子不论是眉眼、气息还是性子, 都与弥松野如出一辙。
缘一失笑:“你的父母呢?”
孩子指着一个方向。恰在此时,法师穿过巷道、跑出拐角, 见到孩子安然无恙,猛地松了口气。
“抱歉,我家孩子给你添麻……”弥松野的声音拔高三分, “犬夜叉?”
缘一自斗笠下抬头, 笑道:“好久不见。”
就这般,他在弥松野家中落脚了。一别经年, 法师经营得不错。他修缮了一座旧寺庙,带着妻儿入住于此,依靠给人治病、驱魔和贩卖符咒为生。
如今,他已是小有名气的法师,寺内不仅有固定的符咒生意,还享着远近几个村子的供奉。虽谈不上富裕,但足够养好妻儿。
长廊下,一张高脚膳台,两杯梅干清茶。
缘一与弥松野分列两侧,说起这些年的际遇,有笑有泪。
“风穴消失之后, 我在备前的花街遇到了杏子。”弥松野道,“那时备前很乱,人命如草芥,武士日夜迫害那些姑娘,而我带她们逃了出来。”
“我被追杀了一路呐。”弥松野幽幽长叹,“可明知呆在我身边很危险,杏子依然选择跟着我。在我们安顿完那些女孩后,我与她在这个村子成婚了。之后备前战败,我们便安定下来。”
并收获了一个孩子。
缘一:“恭喜。”
“你呢?”长了几岁,人到中年的弥松野沉稳不少,但依然口花花,“近来如何,怎么只有你一个?你的兄长和那对双胞胎呢?”
“人类长得很快,他们已经元服了。”
男儿十五岁即成年,继国兄弟刚刚跨进这道门槛。香织为了给两个孩子一个完满的成年礼,特地委托缘一去妖怪的螳螂坊带两身元服。
她只道妖怪也用金银,却不知他们通用妖珠。她只道螳螂坊的衣服极好,却不知她历年积攒的小判买不起螳螂坊的一块帕子。
当香织将一只千两箱郑重地递交给缘一时,缘一自然而然地收下了。
香织忐忑地问他钱财可够,他笑着回答说不仅够,还能给飞鸟和阿系的孩子们也做两身。
“这次外出是为了去取双胞胎的元服,等他们过完成年礼便是大人了。”缘一笑道,“兄长在犬山等我回去,他对人类的成年礼也很好奇。”
弥松野:“他也会有‘好奇’这种情绪吗?我以为他对人类的事情兴趣缺缺。”
“兄长的情绪只分给特定的人。”缘一道,“双生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他们,他一定会旁观元服仪式。”
弥松野:“对带大的人类孩子也能这么上心,那你成年的时候他更上心吧?”
缘一颔首:“兄长送了我一座岛。”
弥松野:……
秀完这波富贵,缘一便被弥松野扫地出门。在小孩一声声“美人”的呼唤中,缘一无奈地与他作别,并告诉弥松野,他把“贺礼”放在寺庙的神龛旁。
弥松野立马改口:“那怎么好意思呢!久别重逢,多住几天再走吧?”
缘一温和道:“元服在即,我也该走了。”他还要去妖怪市町一趟,带一些除秽的松枝和菖蒲。
再三道别,缘一远行。
弥松野回神龛取下了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是三个用大妖长毛编织、纹有符文、内塞紫藤花的御守,以及三百枚小金判。
“夫君,这……”杏子讶然,并捂住了嘴。
弥松野“啪”一声盖上匣子,明白缘一是给了他们一家在乱世中活命的成本。只消他们不作死,就是世代过下去。三百金判不是小数目,都足够让他成为城主了。
“是大恩啊。”弥松野轻叹,“还是不求回报的。”
妖怪与人不同,转身便是成百上千年。人类寿短,即使他们记恩,又能记住几代人?缘一把“贺礼”留给他们,便是不准备要回报了。
运气好些,他们或许能在有生之年再遇到他。但更多的是,这一面许是今生的最后一面。
“我后悔了,该多留他几天的。”弥松野叹道,“也不知这次一别,相见会在哪一天?”
与缘一的相遇相识,是他一生中最奇幻、最动魄的一段经历。大概临到晚年,依然能被他津津乐道。
“他来自犬山。”杏子笑道,“以后有人从犬山来,我们招待便是了。或许再不见友人,但能知道他的消息也好。”
弥松野颔首:“嗯。”
……
人类男子的元服仪式承自平安时代,而平安时代的习俗承自大洲盛唐。
平安京虽已不再,但风俗依旧。随数百年的变更,和式元服早改了规矩和仪式,也节省了不少繁琐的步骤,可大体程序未变,仍有观礼、束发和加冠三项内容。
只是大岛的氏族亲缘淡薄,观礼的人没有宾客,只有平时相交密切的亲友。譬如继国兄弟的元服礼,到场的除了犬族和随从,也只剩香织一系的人员。
唯一一位特殊的与会者是神宫大巫——桔梗。作为教导过双生子的师长,仪式开始后的祈福步骤都由她亲自完成。
是日,晌午。
桔梗身着白底金纹的祈祝服,手握松枝菖蒲,蘸着月水除秽。在和室中间,双生子规矩地跪坐在下,左侧坐着香织、阿系与飞鸟,右侧坐着白犬兄弟、赤阳丸和邪见。
除秽、念词、祈祝,待祷祝结束,便是束发。
这本该由家中的父亲来完成,但鉴于继国家主“早死”,便由白犬兄弟代劳。缘一握着梳子站在岩胜背后,杀生丸这会儿倒也没别扭,径自起身来到犬夜叉身后。
比起岩胜的自然,犬夜叉可谓神思恍惚。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为他庆祝成年,更想不到杀生丸会来观礼,还成为帮他束发的长辈。
他们以前势同水火,不料现在……
杀生丸下手毫无轻重,扯得他头皮发紧。犬夜叉顿时木了脸,只希望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别把他头皮扯秃了。
不过,杀生丸还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束发加冠,正式礼成。
香织小声道:“请、请给孩子们说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