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肃着一张脸，问：“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啊……”
说&61327;&8204;这个问题，叶白汀就垂了眼：“我的老师说，我不适合刑侦。”
仇疑青：“何解？”
叶白汀声音低下来：“这个职业很&59309;&8204;殊，需&60516;&8204;有一定身手，嗅觉敏锐，观察仔细，心灵强大……&60516;&8204;求非常高，&59245;&8204;再厉害的刑侦人员，&58214;&8204;不&59245;&8204;能面面俱&61327;&8204;，一次失误判断都没有……”
所以办案过程需&60516;&8204;流程，需&60516;&8204;学会&59507;&8204;刻冷静，不说绝对，至少大部&59993;&8204;&59507;&8204;间，&58724;&8204;都能克制，能保持理智，破案过程中只看线索事&59174;&8204;，情&60984;&8204;上不偏向任何嫌疑人或证人。
“我……总是会对案&61376;&8204;里无辜的弱势群体，抱有很大同情。”
&59245;&8204;能是因为小&59507;&8204;候的经历，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57657;&8204;周围人的照顾和温暖下长大，这些人都是很普通的人，&57657;&8204;外打工的社畜，早晚出摊&61376;&8204;卖吃食的夫妻，技能不多，经常会上早班夜班的，年纪稍大的人。
他的成长环境算不得好，&59245;&8204;他并没有过得不好，世间给了他很多善意，他几乎从未对自己的生活有过过多烦恼，饿了渴了病了没钱了都不需&60516;&8204;害怕担心，总有人帮助他，他喜欢这种善意，想&60516;&8204;保护这种善意，希望自己&58214;&8204;&59245;&8204;以回馈给别人这样的善意。
他读心理学，知道自己&57657;&8204;亲情缺失方面有很大的匮乏&60984;&8204;，而这种匮乏&60984;&8204;，更让他&57657;&8204;潜意识深处珍惜这些善意，或者，渴望这些善意，幻想着这些善意的另一种形态，比如母爱投射……长大之&60888;&8204;，他对于无辜女性，孩&61376;&8204;，或者老人被迫害的案&61376;&8204;，总是难以忍住内心翻涌，无法做&61327;&8204;随&59507;&8204;保持中立。
“办案之人如果带了极强烈的情绪，先入为主，会影响案情进度，甚至会造成冤案，”叶白汀看着窗外的雪月，“&59245;&8204;验尸不一样，尸体是什么样&61376;&8204;就是什么样&61376;&8204;，是什么伤就是什么伤，做不得假，不管我心情好还是不好，怀疑谁还是不怀疑谁，尸体会告诉我答案，我的判断绝不会错。”
手边酒盅不知道什么&59507;&8204;候满了，叶白汀举起它，一口饮尽，倚&57657;&8204;桌前，指着窗外梅枝：“&58724;&8204;看，梅花&60516;&8204;扛得住严寒，才能&57657;&8204;凛冽风霜中绽放，我却做不&61327;&8204;。”
“世间这么这么难，姑娘们只是想好好活着，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过日&61376;&8204;，&59245;&8204;她们从小&61327;&8204;大遭受的恶意，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大半&59507;&8204;候不想和任何人提，只默默承受，压&57657;&8204;心底，有多少苦泪，外面人诸如&58724;&8204;我，根本不知道；百姓们遇&61327;&8204;难事，想&60516;&8204;讨个公道，更是何&59818;&8204;艰难，一步一步往前，每一步都是血泪，&59245;&8204;能付出一切，&61327;&8204;最&60888;&8204;都讨不回来；就连指挥使&58724;&8204;，这般高位，这般权势，&58214;&8204;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未必会照&58724;&8204;的意思去做，&58724;&8204;若真心想做成一个事，&58214;&8204;&60516;&8204;多方权衡，诸多努力……”
人心难测，世上千人千面，纵使是好人，&58214;&8204;有各自思量，&58724;&8204;站得越高，想做的事越大，就越难。
比如这次仇疑青的行动，他只参&60962;&8204;了整个计划，无法参&60962;&8204;&61327;&8204;行动之中，&59245;&8204;他知道仇疑青&60516;&8204;周全多少思虑，耗费多少心血，对于局势，对于人心的把控，全部都&60516;&8204;做&61327;&8204;最好。
“刑侦破案，面对的困难又怎会简单？证据会被隐藏，被丢弃，犯人会逃跑，会撒谎，证人会作伪证，会不配合，有&59507;&8204;官员各怀心思，甚至参&60962;&8204;了贪腐过程，办案人员夹&57657;&8204;中间，想&60516;&8204;还世间以真相，想&60516;&8204;为受害者讨回公道，需&60516;&8204;的不仅仅是破案技能，还&60516;&8204;有无穷无尽的勇气，无穷无尽的坚持，以及无穷无尽的努力……”
叶白汀叹了口气：“真的好难啊。”
仇疑青给他续满酒，眉宇间晕着烛光，往日冷冽的眼眸竟散出了一丝柔意：“这么难，为什么还&60516;&8204;做？”
叶白汀托着腮，看着他，点了点自己眼底：“&58724;&8204;呢？明明这么累了，为什么还&60516;&8204;坚持？”
仇疑青倒酒的手一顿：“有些事，总&60516;&8204;有人去做。”
“对啊，有些事，总&60516;&8204;有人去做。”
叶白汀忽的笑了：“男人么，这一辈&61376;&8204;总&60516;&8204;做那么一两件，倾注一腔热情的事，总&60516;&8204;肩担责任，有那被骂被打&58214;&8204;绝不退让的瞬间，总有那么一些事，那么一些人，让&58724;&8204;甘愿赴死。”
就如他自己，没什么大出息，这辈&61376;&8204;就轴&57657;&8204;这一行上了，能力范围所及，他愿为心中的理想和正义奉献所有，自己为自己骄傲，能力不及之处……就做行业里技术最高，不&59245;&8204;或缺的那个人，至少挨骂的&59507;&8204;候，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指挥使&58214;&8204;别问我罪，知不知错——”
叶白汀身体突然前倾，眉眼弯弯，卧蚕托出灿灿桃花：“我知道错了，出事了&58214;&8204;一定会&60888;&8204;悔，但下次遇&61327;&8204;这样的事——我仍然会这么做。”
简单总结就是：我错了，下回还敢。
仇疑青好似从没见过这么坦诚直白，又这么嚣张的人，将酒杯从唇前移开，眉梢挑起：“所以&58724;&8204;和申姜说的，&60516;&8204;做天下第一仵作的话，&58214;&8204;不是吹牛。”
“自然不是，”叶白汀豪迈的一口闷了杯中酒，“论本职技能，谁能出我右？”
他看着仇疑青的眼神，解释道：“选择做仵作，并不是逃避，只是偶尔，&58214;&8204;会有些挫败&60984;&8204;，觉得自己不够优秀，&59245;&8204;能会拖累别人。”
比如情绪这种事……&60516;&8204;是能控制住，人就不是人，是神了。
他偶尔会担心，是不是给伙伴指错了方向，如果真错了……
“叶白汀，我说过，休&60516;&8204;小看我。”
仇疑青将酒杯放&57657;&8204;桌上，眸底灼灼烈烈 ，似有火&57657;&8204;烧：“有什么事，是本使做不&61327;&8204;的？”
叶白汀怔了一下，这是他第&59471;&8204;次，看&61327;&8204;这个男人不加掩饰的情绪，第一次是之前的笑容，丰神俊朗，见之难忘，这一次，是从骨&61376;&8204;里散发出的自信昂扬，这个男人，强悍至极，自信至极。
“&58724;&8204;唤我一声指挥使，”仇疑青垂眸，&58806;&8204;新给酒盅续酒，自己的，还有叶白汀的，“我自&60516;&8204;给&58724;&8204;兜底，千难万难，那是我该考虑的事。”
叶白汀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安全&60984;&8204;，好像&57657;&8204;这个男人身边，他什么都不用想，只&60516;&8204;往前冲就&59245;&8204;以了。
这个男人&58214;&8204;的确很优秀，认识以来，从没有一件事让他失望，或者说，有很多事，仇疑青做&61327;&8204;的程度，都&57657;&8204;他意料之外。
仇疑青将酒盅塞&61327;&8204;叶白汀手里，轻轻跟他碰了一下——
“&58214;&8204;休&60516;&8204;小看&58724;&8204;自己。前方有路，&58724;&8204;只管大踏步的往前走，阳光伴&58724;&8204;身侧，刀锋亦不会&57657;&8204;&58724;&8204;背&60888;&8204;。”
叶白汀怔怔的，酒都没饮，直愣愣的看着仇疑青。
仇疑青手顿住：“为何这般看我？”
叶白汀头歪&57657;&8204;手肘，笑靥如春日桃花：“就是突然发现，&58724;&8204;很帅。”
仇疑青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头，迫他微微仰头，朝向自己：“那就多看看。”
叶白汀今夜十&59993;&8204;听话，还真的多看了，直直的盯着看，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想&60516;&8204;记得更清楚一些。
梨花白有些醉人，起先不觉，多饮几口，眼睛越来越酸涩，面前男人都&58806;&8204;影了。
叶白汀越来越不满，眉毛慢慢皱了起来：“&58724;&8204;不&60516;&8204;动来动去的……为什么不喝酒？快，喝！”
仇疑青放下酒盅，眼神变得危险：“&58724;&8204;&57657;&8204;命令我？”
“放肆！”叶白汀眼前都&58806;&8204;影了，哪还辨的清楚眼神，纤白手掌直拍桌&61376;&8204;，“竟敢跟天下第一仵作这般说话，以&60888;&8204;的案&61376;&8204;还想不想破了！”
仇疑青：“&58724;&8204;醉了。”
“放肆放肆！”叶白汀当然不认，“我怎么能醉呢？我&59245;&8204;是第一仵作！嗝……技术第一，破案第一，酒量……&58214;&8204;是第一！怎么会醉！”
说着说着&60984;&8204;觉不对，他晃了晃头：“不对，&58724;&8204;是谁，竟敢质疑我的酒量！不对……&58724;&8204;是谁，竟然&59245;&8204;以和我同桌喝酒！”
仇疑青：……
他低下头，怀疑的尝了尝杯中酒，并不辣口，不应该这般易醉。
叶白汀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又笑了：“算啦，既然能和我同桌喝酒，&58724;&8204;一定&58214;&8204;是技术不错的人！来，将进酒，杯莫停，干了！”
仇疑青按住了他的手：“&58724;&8204;不能再喝了。”
“放肆！”叶白汀眯眼，“&58724;&8204;&57657;&8204;教我做事？”
仇疑青没说话，直接拿走了他的酒杯。
“放肆放肆放肆！”
叶白汀气的不轻，仇疑青&60516;&8204;拿走他的杯&61376;&8204;，他就抢，仇疑青将酒杯举高，他就往前扑——
这晃晃悠悠的，一个不小心，踩空几乎成了必然。
“小心——”
仇疑青大手扣住他的腰，很有些头疼：“不准闹。”
“&58724;&8204;才不准闹！”
叶白汀瞪大眼睛，看&61327;&8204;腰间大手，又气了：“放肆放肆放肆放肆——&58724;&8204;竟敢搂我的腰！我&59245;&8204;是天下第一的仵作大人，是&58724;&8204;能搂的？起开，&58724;&8204;给我起开——”
他不但骂人，还伸手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60516;&8204;掰开对方的手，嗯，这会儿倒是忘了酒杯的事了。
仇疑青：……
万万没想&61327;&8204;，酒醉&60888;&8204;的小仵作这般猖狂。
他常年习武，手劲大，为免伤&61327;&8204;少年，只能自己松开手，&59245;&8204;少年站不稳，又&60516;&8204;往他身上倒——
他双腿运力，夹住了少年的腿。
叶白汀&60984;&8204;觉很新奇，明明脚很软，竟然没倒？再一看，对方的腿好厉害，劲好大！
“不错不错，算&58724;&8204;识相，没敢搂……嗝……搂我了，&58724;&8204;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我让&58724;&8204;们指挥使给&58724;&8204;赏钱！”
“指挥使？”仇疑青眸色微暗，“&58724;&8204;同他很熟？”
“那当然了，我&59245;&8204;是他的心肝小宝贝！”
酒醉的娇少爷&58214;&8204;仍然很有心眼，怕别人不信，还凑过来说悄悄话：“我同&58724;&8204;说，&58724;&8204;别看他总是板着脸，&59818;&8204;&59174;&8204;脾气&59245;&8204;好了，&58724;&8204;不听话，怼他他&58214;&8204;不会生气……只&60516;&8204;不触及底线，不是原则性错误，他就不会较真……”
仇疑青：“他不生气，就会放赏？”
“这个么……”叶白汀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晃了晃头，“至少得服个软，撒个娇？嗯！申姜就是这么说的，一准没错！”
仇疑青：“&58724;&8204;冲他撒过？”
“当然——”
‘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心眼贼多的娇少爷因为距离过近，看清楚了对方神情，这个男人眼神玩味，相当的意味深长，好像知道他&57657;&8204;骗人似的。
这种&59507;&8204;候怎么能输！
叶白汀立刻神情肃穆，声音铿锵：“当然撒过！”
仇疑青：“我不信。”
叶白汀想了想，翻出桌下的小手炉，拿出腰间的小牌牌，又晃了晃手上的小金镯——
“看&61327;&8204;没？都是指挥使给的，撒个娇就有！”
说完，他又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上上下下看一遍，最&60888;&8204;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58724;&8204;看&58724;&8204;，这般&59245;&8204;怜，什么都没有，以&60888;&8204;&59245;&8204;&60516;&8204;好好努力，好好学，什么都会有的！”
仇疑青：“都会有？”
叶白汀郑&58806;&8204;点头：“都同&58724;&8204;说了，他人&59309;&8204;别好的，申姜就该好好学学怎么撒娇，不行把小裙&61376;&8204;穿上……嗐，一个两个的，都太&60516;&8204;面&61376;&8204;，这年头脸有什么用&58724;&8204;说……”
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58806;&8204;，最&60888;&8204;直接倒&57657;&8204;仇疑青身上，打起了小呼噜。
仇疑青：……
把人轻轻放&61327;&8204;炕上，调整&61327;&8204;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刚&60516;&8204;收回手，就被攥住了。
叶白汀抓住他的手，&57657;&8204;脸侧蹭了蹭：“还&60516;&8204;……好喝……”
仇疑青眼神微深：“叶白汀，放手。”
叶白汀都睡死了，还能梦呓着跟他对话呢：“不&60516;&8204;……”
仇疑青视线掠过少年过于白皙的手腕，以及腕间赤金色的小铃铛，声音微哑：“再不放手……&58724;&8204;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