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也正好抬头,那双眸子华光万千,又透着锋利,正好与沈糯的目光撞上。
哪怕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姑娘,亦没让他的目光停留半分,他扫过沈糯,走到黑漆平顶的马车前,掀开帘子,踏上马车。
沈糯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扫过那个青年。
她当然认识青年是谁,前些日子和堂兄去弥山采药救下的秦北王。
两人目光交错,一人上了马车,一人转过头,继续朝着镇子口而去。
仿佛从未相见过。
沈糯也的确没太在意,她与秦北王萍水相逢,秦北王处境危险,当初她和堂兄下山时,秦北王都说过彼此之间莫要有交集,否则会为他们带来灾祸。
所以再见,也只是陌生人。
当初秦北王为了答谢她帮着解毒的恩情,还给了她一块玉佩。
玉佩上无署名,不会让人认出那是秦北王的贴身之物。
但沈糯也没把玉佩拿出去售卖,只是锁在了自己的箱子里。
两人很快都了镇子口。
沈林已经坐在牛车上等着了。
等两人到,沈林载着两个妹妹回了水云村。
许氏并不催促问女儿为何要和离,她等着女儿把心中的苦闷和痛苦全都发泄出来。
许氏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舒缓着女儿的情绪。
约着半刻钟后,沈糯才渐渐停止抽噎,抬起头来,她双眸红肿,因为这场大哭,额上的冷汗把发丝都给浸湿,她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小脸也苍白无比,看着可怜极了。
沈糯见母亲衣襟上都湿漉漉的,终于有点羞赧起来。
许氏从旁边搬了两个小杌子过来,母女两人就在院中坐下。
“阿糯同我说说,是不是在崔家受了什么委屈?可是文兰对你不敬?”
许氏还没多想,只以为是小姑子又欺负女儿。
“娘。”沈糯擦掉眼角的泪珠,“夫君昨儿夜里回了家,但他从京城带回一位县主,想要娶县主为平妻,崔家人逼迫我,那位县主带来的嬷嬷亦摆着很大的谱儿……”
沈糯把今日早晨在崔家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给母亲听。
许氏光是听到女婿要娶平妻已经变了脸色。
等听到后面,县主的嬷嬷都敢教训女儿,听到崔文兰对女儿动手,许氏脸色铁青。
沈糯说完这些,面色平静道:“所以,娘,我想和离,县主还是京城阁老的孙女,高门大户,真正的千金小姐,京城里面大户人家的阴私多,我若让县主进门,这样的天之娇女又岂会甘心做个平妻,待我随他们去了京城,那就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死都不知道。而且他已有娶平妻的想法,就算这次我不同意,也总有下次的,不是县主也会是其他人。”
沈糯想起崔家人对她和沈家人做的那些事儿,心都会噗通噗通剧烈跳动,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她真真是恨死崔家人。
哪怕崔洛书没对她下毒,在她死后,毁她尸骨时,他亦没动手。
可她们对她下毒,毁她尸骨,他都是知晓的,是默认的。
崔洛书比她们更恶心,他嘴上顾念着夫妻之情,实际是个伪君子,他也想让她的气运她的尸骨滋养着他,却把一切都推给姚庄清和穆秀娇。
崔家人一开始并不相信姚庄清说的气运。
但后来渐渐得了好处。
崔家人开始相信起来。
不过目前,崔家人还是不知道气运这事儿。
至于姚庄清,她不仅从自己还有小长乐身上用邪术取走气运,还有其他人也被姚庄清用邪术取走气运的。
沈糯一直记得,姚庄清自从用邪术治好小长乐后,某天崔父进山打猎时就找到一根参。
挖了后回来卖了个好价钱。
姚庄清过几日去镇子上买东西,也捡了块金子。
这块金子给姚庄清和崔文兰打了两样金首饰。
之后崔家在钱财方面的运气好了足足有一个月。
那应该就是从小长乐身上夺走的气运。
就为了这些银钱,把原本可以健康长大还可平安富足过完一生的小长乐变成了傻子。
也因此,姚庄清渐渐在水云村和附近的村子有名起来。
她也的的确确有点奇怪的本事。
来找她看病看事儿的人不少。
有时候姚庄清帮他们看完病或者事儿,崔家的财运就会好上几天。
想必姚庄清从这些人身上也弄走不少气运。
但这些人的气运她并不是一次取完,否则也该跟小长乐一样变成傻子或者出甚意外死掉,姚庄清还是很谨慎的。
至于姚庄清是从哪儿得来这种邪术,沈糯不知,她死后虽经常跟着姚庄清,但从未听姚庄清提起过邪术从何而来。
沈糯想起来这些,知晓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和离,远离崔家,然后才是报仇。
许氏听完女儿的话,气得头疼。
“阿糯莫怕,等娘去喊你爹爹回来,这事儿大家一起商议,你若想清楚,真不想跟崔洛书继续过,和离便是。”
大凉朝虽可娶平妻,可没几个做父母的愿意让女婿再娶房平妻的。
而且大凉朝民风开放,女子被休或和离亦或是成了寡妇后,再嫁也是很平常的事儿。
许氏说完,去后面私塾喊回沈父沈兴礼。
沈父是秀才出身,会读书认字,就在村里开了私塾,专门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
私塾就在沈家院子后面,专门搭建个木棚子。
里面约莫有十几个学生,每个学生一个月也就给五十文钱的束脩费。
沈父要的束脩并不贵,他只是想村里的孩子们能够读书认字,哪怕以后不能走科举的路,会认字也是有好处的。
崔洛书幼时就是在这里启蒙的,沈糯也是跟着父亲读书认字的。
许氏很快把沈父叫到前院来。
待到了前院,听闻女儿想要和离。
沈父犹豫不决,他并非不爱女儿,只是性子较软,又是看着崔洛书长大的,知晓女婿品行如何,想着会不会是京城阁老逼迫女婿娶平妻的,或许有别的法子让女婿拒了这门亲事。
一见沈父犹豫,沈母气得捶了他一拳。
沈糯也红着眼眶说,“他今日带着县主来求我,说他刚进京时丢了盘缠,是县主路过让人帮他寻回,一来二去,他与县主相识,他被县主的纯善所感动,与县主两情相悦,所以想娶县主为平妻。”
沈父一听这话,跟吞了苍蝇似的。
什么两情相悦,不就是想攀高枝儿。
明明是自幼看到大的孩子,怎地中了状元就变了。
不过姻缘是大事儿,都是劝和不劝离。
沈父没立刻同意女儿和离的事情,他想亲自看看女婿怎么说再来决定。
沈糯也知,想要和离不是她一张口就能和离掉的。
就算爹娘同意,也需崔洛书同意。
不然她就只能去官府请求义绝断离,让官府来判决和离。
依照姚庄清想要她气运的想法,崔家根本不会同意和离,到时候只怕要去官府了。
沈父打算午饭后亲自过去崔家一趟。
现在不见到崔家人,沈父亦不好做决定,只能先继续过去私塾教孩子们。
但沈父哪里还有心情,他担忧女儿,便让孩子们自己读书。
前院的沈母见女儿身子不适,便让女儿先回房休息。
沈糯摇摇头,“女儿并无大碍,还想多陪陪娘。”
她已经有几百年未曾见过家人,自然是想多陪陪家人。
沈糯还有一双弟弟妹妹。
弟弟十岁,妹妹只有七岁。
都在后院那边跟着沈父读书认字。
沈糯就在前院陪伴母亲,先帮着母亲把衣裳都给晾晒好。
帮着晾晒衣物时,许氏看到了女儿的手,女儿的手红肿干裂。
许氏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手,心疼的厉害。
沈糯低头看自己手背上的红肿和干裂,苦笑道:“婆母嘴上说是疼我,但家中所有活计都是我一人做,早上我要早早去把全家人衣裳都洗了,回来时小姑子跟婆母也不过刚刚起床,我还要再去厨房做早食,弄完这些还需收拾家里,喂养家禽,原以为做儿媳就该恭顺孝顺,却不想让小姑子都能随意欺辱我。”
她所言不假,崔氏也就是嘴上说着疼爱她。
但崔家所有的活儿都是沈糯一人做的。
许氏想起女儿在家时,平日也只是帮着家里做些简单的活儿,双手都养的白白嫩嫩,哪里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