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回去的时候, 费奥多尔还坐在电脑前,对着那张规划好路线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涣散, 似乎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见到这副景象, 白兰停顿了一下,才脚步轻快的走向他, “任务完成,还真是险, 差点就要失败了。”他半眯着眼睛, 看着费奥多尔的眼神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
费奥多尔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习惯性的去摸手边散发着热气的杯子, 却只握到了一片空气。
对了, 那个会给他泡茶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遮挡住了眼中闪动的神色,“做得好。”
打量了他一会,试图发现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细微变化。
过了几秒,才说:“最后杀死他的不是我, 其实我都准备放弃了,他还是挺强的,差点就把他让他活下去了,你猜后来怎么了?”
“我对这个没有兴趣。”
眼看着费奥多尔的脸色冷了下来, 白兰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说:“我亲眼看着你的目标,京野言出现在他的身后,用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当时流了好多的血啊, 最后连尸体都没留下。”
明明就是神明自己消散了, 却故意用了这种容易引申出歧义的说法,流了很多血,又连尸体都没留下,难免会让人以为是遭受了某种残酷的对待。
费奥多尔微微蹙起眉,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白兰,说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你是怎么做到的都无所谓,你不这么认为吗?”
白兰盯着费奥多尔的脸,仔细搜寻半天,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失望的收回目光,整个人显得兴致缺缺,“哦,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唉。”
费奥多尔顺着计划路线的看过去,一直到终点,落在一片树林里。
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规划之后的路线。
反正他又到不了那里,就不必做多余的事了。
费奥多尔关掉了电脑,在原地站了一会,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费佳?”果戈里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包红茶,”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阿萨姆吧。”
“诶?”
“请、请看。”军警站的笔直,额上直冒汗。
坐在桌边的男人戴着顶棕色的鸭舌帽,帽檐边探出柔软的金色碎发,棕色的墨镜下隐隐露出穿透人心般犀利的双眼。
他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的指尖捏着只金色的细长烟管,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个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一种让人不得不在他面前收敛本性变得乖顺起来的气质。
军警在树林里偷偷录下的视频在他眼前放了一遍,烟管在扶手上敲了敲,“重来一遍。”
于是二话不说的把视频的进度调到最开始。
“停一下。”
“继续。”
“倒回去,十秒前。”
房间里只有男人的声音,即使面对军警,他也拿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的态度。
“停下。”
视频停在了匕首刺入身体前的画面。
军警安静如鸡,生怕打扰到这位侦探的思考。
杀人侦探——绫辻行人,所有被他揭穿罪行的犯人都会以死于各种意外事件为结局,不会有任何罪犯能逃脱,虽说是异能力,但总能给人一种无力的宿命感。
虽然是位很厉害的侦探,但是也因为这种能力,被畏惧忌惮着。
不管怎么说都很可怕吧,那些犯人的死状也好,事后不管怎么检查都只是意外也好,他就像一柄悬于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柄审判之剑,告诫着所有的人。
或许有人认为,他既然只针对罪犯,那没有犯罪,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罪犯毕竟是群体中的少数,大多数都是守序者,绫辻行人只是犯人的敌人,不是人数更多的普通人的敌人。
但是不是这样的,不管是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犯罪,只是大多数情况下社会、人际关系等等原因都会影响一个“潜在犯”的选择,使他趋向守序。
人都是存在恶念的,不存在纯然善良的人,平时这种恶念隐藏在深处,只是一种潜意识。
“邻居太吵了,如果能闭嘴就好了”
“为什么他能这么优秀,我却这么平庸,要是我能替代他就好了”
“为什么恋人不能只看着我呢”
虽然只是些平凡的烦恼,试想有朝一日这些平凡又琐碎的思绪付诸实践又如何?
每个人都是“潜在犯”。
大家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处于“善”的一方,下意识的克制恶念,让所有的想法都止步于想法。
而绫辻行人的存在,就是在提醒所有人“你”有成为罪犯的可能,即使这一可能通常无限趋近于零,但当你的眼睛只看着这微小的一部分,它就成了你的全部。
一想到绫辻行人,就会想到自己成为罪犯,在他的异能力的影响下死于意外。
你在作恶——当这个念头无时无刻的出现在脑海,去判断,去衡量,人的精神很快就会彻底倒向恶的一方。
一位勤于治国的明君,他从不会怀疑自己的决策,但是当达摩克里斯之剑悬于头顶的时候,他每做一件事都会怀疑自己是否正确,那柄剑会不会因此落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逼疯。
“可能犯罪”比犯罪更可怕,这是死亡的预兆,或者叫做末日感。
终日被折磨,最后彻底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