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沉,维利走在牵着她的手行走在小河边上。
小河就是小河,因为整个于利斯就只有这一条河水流淌。它是唯一的,所以没人记住它的名字,于利斯的人们一直把它叫作小河,仿佛那就是它的姓名。
小河也不是小河,因为河里都是有鱼的,但小河里没有。于利斯的工业并不发达,然而他们还是将那些废弃污水统统都扔给了小河。
久而久之,于利斯的人们练就了一身独特本领,他们闭着眼睛都能寻到小河,因为无论天晴还是下雨,小河总会发散出一股难闻的腥臭气息。
住在小河附近的人都搬走了,大部分人都受不了它的腥臭气,甚至连那些街头巷尾卖毒品的小贩都愿意接近它。
不过在于利斯,却有一种人愿意将这里视为他们的伊甸园,那便是维利和她这样的学生情侣。青葱岁月热恋之中,他们恨不能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便好。
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软娇嫩,斜瞥着挺翘睫毛下的清亮眼眸,嗅闻着发丝间传出的那一缕缕仿佛能够将小河臭气尽数驱散的独特香气,维利心生激荡思绪万千,他希望小河永远没有尽头,这样他就能和她一直一直走下去了。
然而,希望永远只是希望而已。
“对不起,我……我现在得回去了,我们……我们明天再来可以吗?”维利对她说道。
她的清亮眼眸中出现了一丝惊讶与遗憾:“为什么?”
维利叹着气解释着:“唉……都是因为我弟弟的事情,他今天跑去和别人比赛了,我得去看看他,回家还得给他打打掩护。”
她想了一会儿,眼中遗憾更浓了,但最后还是点点头,拉着维利慢慢离开了小河……
这一次,维利没有把她送回家,选择一条人多的街道上和她分开后,就一路小跑,来到了普拉蒂尼球场。
球场里的比赛还没有结束,大孩子与小孩子两支队伍仍在胶着。说也奇怪,比赛还有五分钟即将结束,可有明显优势的大孩子们还没能够改写比分,场上依旧是1-1的平局。
“嘿,小家伙们,干得漂亮!”
“对,就是这样,让他们知道足球不是田径游戏!”
“噢,你快看那个黑小子,他又来了,那帮傻大个根本挡不住他,如果是在比赛里,他们一个个早就该吃满牌了出局了!”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竟然将孩子们的普拉蒂尼球场围了整整一圈,人们随着场上局势时而高呼时而慨叹,这样的盛况,是维利从不曾在“披萨派对”上见过的。
一帮孩子踢着玩儿,有这么好看吗?
他心中想着,拨开人群,挤进了前排。
夕阳西下,火一般红彤彤的天空,也投下了如灼烧烈焰般的光亮。光彩之下,他在场中左闪右躲持球飞奔,在那些高大的球员防守中,他如红龙低翔于丛山峻岭,穿梭于奇峰怪石。
在红龙面前,山石高大峻险遮天蔽日,不禁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山石是死的,红龙却是活的,他双翼扇拂之下生出阵阵旋风,这足以让他躲过那些奇峰怪石。
大孩子们虽然能依靠绝对的力量止住蒂埃里的去势,却无论如何也抢不下他脚下的皮球,或变向,或回旋,或颠球,这个八岁大的孩子总能有办法躲过袭击,并且将球护在脚下。
只是,能护球不代表能赢球。
始终将球护在脚下的蒂埃里虽然能一直掌控着球权,但他也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将球带入对方腹地。光是护住皮球,就已经让他浑身是伤。
为了夺回球权,那些大孩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飞铲、生拉、硬顶,甚至还用上了剪刀腿,尽数往蒂埃里身上招呼着。
不过,这些犯规动作并没有震慑住小孩子们,他们见势如此,反而被激起斗志更加团结,一个个不惜体力满场飞奔,就连平日里见事就躲的丹尼尔,此刻也变得像是条疯狗一般,哪儿有对抗他冲向哪里。
双方都杀红了眼,踢的是火星四溅,没有半点足球比赛的模样。如果不是热拉尔在中间调节,恐怕早已是打了起来。
蒂埃里的腿上殷红一片,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汗。他脚踩皮球,佝偻着腰站在中圈附近,准备着最后一次突破。
时间还剩下大约一分钟,在对方的绝对优势下,他每次都只能如蛮牛般硬带,带到哪儿算哪儿,没有一点办法。
好在每次丢球后,疯狗般的队友们都能把球堪堪给防守住。
其实,他们就围在自己周围,只要自己球权被抢,他们就全体扑杀上去,在没有犯规的比赛中,这种没有章法的防守套路极其有效:我一个人打不过你,我九个人总能干掉你。
大孩子们年纪大,面子却更薄。在众人围观下,他们采用犯规防守已是失礼在先,此刻任凭雅克怎样
气急败坏地怒骂,他们也不肯像小孩子那样没有章法的去踢球。
讲究阵形站好位置一对多,自然也没有了什么优势。
继续突是不行了,但我该怎么办?
蒂埃里站在那里,时间所剩无几,他终于冷静了下来,然而,脑袋里还是空空如也没有办法。
血液浸染着汗水,缓缓划过额角跌入碎石与泥土间的缝隙里,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场外观众的叫喊声,似乎也开始朦朦胧胧渐行渐远,渐渐地,除了自己胸腔内“噗咚噗咚”的心跳,他什么都已听不见。
蒂埃里双腿灌铅眼皮发沉,他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头即将死去的麋鹿,正缓缓沉入大海之中。
“蒂蒂,别他妈一直带了,左边,快传丹尼尔!”大海中忽生暗流,将麋鹿冲上水面。
是维利!
蒂埃里霎时惊醒,他不用看喊话的是谁,甚至也不用去分辨是谁的声音,便知道一定是维利。因为,当自己带球时,他总是会这样骂自己。
侧头左望,丹尼尔果然在左路斜向跑动着,他的路线上无人防守满是空当,因为自己从没传过球,对手根本不在意其他区域有没有空当,只要防下自己就好。
说话间,之前那两名后腰又向自己扑了过来,看样子是想故技重施。
蒂埃里没有选择传球,而是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先是用一个快速变向摆脱了第一个后腰,再是拉球回身,左右脚交替踩球改变皮球的运动轨迹,背倚着贴过来的第二名对手闪身过去。
这动作是教练克劳德教给自己的,依稀记得他把这动作称为马拉多纳过人。
当时,蒂埃里还很奇怪马拉多纳是谁,于是回家问父亲托尼,托尼说就是那个三年前世界杯上梅开二度的阿根廷小子,之前在巴萨踢球,最近又跑意甲的那不勒斯去了,他们踢不过尤文图斯,他当然也没有我们的普拉蒂尼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