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埃里12岁了,他已经在于利斯踢了整整六年。
队友们都说他长大了,个子变高了,球技更强了,一切似乎都越来越好了。
每逢他们这么说时,蒂埃里总是会笑着应承,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完美,自己越来越孤独了。
在普拉蒂尼球场与哥哥长谈的那晚过去后不久,父亲托尼与母亲玛丽斯还是离婚了。
离异之后,父亲独身出户,自己与哥哥维利则都跟随了母亲生活。
再往后,他们搬去了一座名叫奥尔赛的小城市,好在这地方离于利斯也不算太远,日常训练时,托尼会开着他那辆快散架的二手雷洛,接送自己在两座城市间往返。
九岁时,自己在于利斯队里唯一的好友昂利也转会离开了。这个大黑个子终于实现了他的职业球员梦想,去了一家离这儿很远的职业球队踢球,听说他们正征战着法乙联赛。
昂利离开后,自然而然的也与自己断了联系。
他后来过得如何自己无从得知,但凭他的天赋,应该能踢上主力吧。
蒂埃里时常这样想到。
山一样的昂利走了,蒂埃里在于利斯队里便没了朋友,因为他平时的踢法总是太独了,一个人带球,一个人过人,一个人射门,什么都是一个人,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一个人交朋友。
幸运的是,昂利离队不久,两年前在“披萨派对”中认识的门将伊克尔又加入了球队。伊克尔天性热情不拘小节,很快就与孤独的蒂埃里交上了的朋友。
不幸的是,半年之后,伊克尔也离开了。
临走前,他告诉自己,他马上要和父母回西班牙了,回国后,他一定会给自己写信的。但直到现在,自己也没收到那封来自西班牙人的信件。
那之后又过了两年,哥哥维利也离开了自己,他到了可以入伍服役的年龄。
与妈妈长谈一夜后,哥哥最终还是下了去往部队服役的决定,因为这样可以缩减一下家里的开支。
如今,妈妈玛丽斯在奥尔赛的一所大学找了份接待员的工作,学校虽然能免费为他们提供一间公寓住所,但每个月得到的薪酬实在是可怜,只能勉强养活自己与两个儿子。
哥哥走后,巨大的孤独感逐渐填满了蒂埃里的内心,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在与别人说话时,他是非常礼貌且尊重的,但所有人都能看出,那张热脸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孤寂隔绝的心。
孤独的世界中,蒂埃里却拥有属于自己的光芒,那是一颗名为马尔科·范巴斯滕的璀璨星辰。
所有孩子都喜欢强者,蒂埃里是孩子,所以他也喜欢强者。
普拉蒂尼几乎是所有法国孩子喜欢的球员,但蒂埃里却很难将他当成偶像。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踢中场,而自己是一名前锋。
所以,八岁时,当小蒂埃里得知,居然有位埃因霍温的球员能在荷甲中单场独中六球,并且26场联赛狂轰37球拿下欧洲金靴之时,他便爱上了那个神奇的男人。
从那时起,他便默默开始努力,模仿那个男人的盘带,模仿那个男人的跑位,模仿那个男人的射门,模仿那个男人的所有风格。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岁时的一天,教练克劳德与父亲托尼在训练中惊讶的发现,蒂埃里的射门时的姿势,几乎和荷兰球星范巴斯滕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范巴斯滕。
蒂埃里知道,自己又成功了,这让他极为高兴。
然而,这些年,不高兴的事情总比高兴的多,比如说现在……
“蒂蒂,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家里贴海报!”
“妈妈,我贴在自己房间的墙上,这你也要管吗?”
“你的房间就不是我家了吗,你的房间就没有壁纸了吗,壁纸被你贴坏了你来赔吗?”
“我……我赔就我赔,等我长大了成球星了,赔一栋房子给你。”
“谢天谢地,我的儿子,你还是抓紧时间换衣服吧,你爸爸都在楼下等你好久了。”
“你离婚了还担心他吗?”
“谁担心他,我是担心他那辆破车,再淋会儿就该漏水了,到时候再把你淋感冒。”
“我走了,你可别撕我的范巴斯滕啊。”
“我不撕,别废话了,快去!”
蒂埃里歪歪扭扭地套上了衣服,赶忙跑下了楼去。
不过,他前脚刚走,玛丽斯后脚就跑到他床头,小心翼翼地揭下了那张范巴斯滕的海报,揉成一团扔在了垃圾桶里……
车窗外下着暴雨,水自半空倾盆而下,雨点噼里啪啦击打着车顶,如洪荒猛兽般,似乎想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雨声中,老旧的雷诺车仍在喀兹喀兹的发出着声响,父亲托尼正载着自己去往于利斯参加训练。
“蒂蒂,你听着,今天会发生件大事,到了之后你别说话,把嘴闭上好好听着就行了。”说话时,父亲面色严肃认真。
蒂埃里不解,又详细问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可父亲紧闭着嘴唇什么也不说,就像是根本听不见自己的问话。
大雨之中,这个男人只顾盯着前方路面,默不作声地将车开往于利斯。
蒂埃里没有继续问下去,现在,他已习惯了父亲的这种沉默。
离婚后,托尼的话也变少了。
平日里,除了足球话题之外,他与自己说的话不会超过十句。
而为了更好的培养自己,他还辞掉了原先那一份稳定的工作,靠打一些临时工维持生计,这样每逢训练时,他便有时间全程监督陪伴儿子了。
蒂埃里经常听见他这样与别人说:
“我现在一个人生活怎样都无所谓,关键是一定得把蒂埃里培养成才,他才是我未来的希望。”
每逢此刻,蒂埃里总觉得肩头似乎挑着副千斤重担,压着他似乎快喘不上起来。
好在如今,踢球已经从习惯变成了爱好,超群的天赋,也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否则,他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想到此处,疲倦感忽的溢满心头,听着车窗外哗哗啦啦的雨声,感受着这辆二手雷诺快要散架似的震动,他沉沉睡着了。
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似乎化身成了一只飞鸟,扑朔着双翼,在白茫茫的云朵里穿梭,分不清辨不明所向何方。
也不知飞了多久,前方云朵倏然消散,一座白色顶棚的球场出现在自己双翼之下。蒂埃里好奇心起,飞了下去。
他看见。
一个身穿红色球衣的男人跪在了球场中央,俯身亲吻着草皮,他的脑袋和自己一样都是圆圆的。
不过令蒂埃里颇为自豪的是,他有一头蓬松的棕发,但那个男人的脑袋却剃得光秃秃的,看起来就像是坨圆圆的巧克力。
又往下飞,他离球场更近了,甚至可以看清男人球衣背后印着的号牌与名字:
henry 14
“他竟然和我一个名字,不过是我,我肯定会去选范巴斯滕的12号,而不是这个号码。”
蒂埃里这样想着。
思虑间,他忽然又听见了现场的球迷,一齐在看台上高歌着:
“and is arsenal,arsenal f.c”
(阿森纳,阿森纳)
“we are by far the greatest team”
(我们是最伟大的球队)
“the world has ever s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