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双鬓花白的老头焦急的模样,他想要过去说声抱歉,却始终是迈不开步子,踟躇半刻,还是径直朝球员通道里走去。
来时,从球员通道里走出,是由黑暗到光明。
现在,走向球员通道里面,是由光明向黑暗。
身周,光线一点点地变暗,最终,夜晚球场的大型射灯明亮白晃的光,被通道里吸顶小灯昏暗橙黄的光所替代。
风从通道口涌来,在身后吹拂着,如一双双大手,将自己推入昏暗深渊。
风中,夹杂着看台上球迷的喊声。
与之前不同,此刻,他们的千万张嘴中发出的声音,不知在何时统一了,他们用浑厚地嗓音在唱着:
“英雄齐达内我们的齐达内”
“蠢货亨利无耻的亨利”
……
歌声传来,如一记记重锤,敲击在蒂埃里的心房,他闭上眼睛,捂住双耳,逃也似得向更深的黑暗走去,最终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回到更衣室,蒂埃里脱去衣物,随意扔在一旁,赤裸着身体,走进了淋浴室里。
沙邦-戴尔马球场是一座古老的建筑,二战时,某支德军曾在这里短暂驻扎过,与其他入侵者蝗虫般的军队来说,德国人的陆军更像是一台大型的推土机,他们所过之处,尽皆是断壁残垣。
然而一场浩劫之后,沙邦-戴尔马球场没在战火中消亡,尽管浑身是伤,但它依旧立这里。
战后,波尔多人对这里进行了修复,但仍旧是依稀可见那些战火中留下的伤疤,比如这间客队淋浴室。
古老的铁质长条形地漏,是这个时代难寻的稀有物,而现在,蒂埃里正踩在它们上面。
地漏上的锈迹已经被磨平了,脚底传来的冰冷触感,恰巧与头顶花洒淋下的热水形成对比,这让喜欢淋热水澡的蒂埃里心里极为不适。
站在它上面,看着热水流过胸膛,流过大腿,又流过脚尖,最后汇成一股,被那些锈蚀的地漏映成古铜色,像血液一般,坠入地底深处。
也许战争年代,那些德国人,也是在这澡堂里,冲刷掉他们身上的沾染着的那些法国人鲜血的吧。
蒂埃里这样想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流入地漏中的水,忽然觉得很恶心,一秒也愿在这里多做停留。抓起毛巾,迅速擦干身上,逃离了这间淋浴室,也逃离了沙邦-戴尔马球场。
四月,夜晚风里还残存着些许寒气,蒂埃里独自一人走在球场外大街上,他身上穿着的是短袖与条薄薄地牛仔裤,此刻附近的人们大多都挤进了球场里,所以大街上很少有人路过。
他感到有些发凉。
于是,就近拦了辆出租,扎了上去。
“先生,您去哪儿?”司机问道。
“希尔顿花园酒店。”蒂埃里回着。
引擎发动,车稳稳地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