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今日已是如一个手捉黄金的幼儿一般软弱而不设防,无论是他内在的奴仆还是外面的强盗们,无不盯视其如一块肥肉,几欲扑而啖之。他们唯一还心存畏惧的,便是病体虽然沉重但却一息尚存的太上皇赵昚。
“简直可恶!”史珍十年来一直在深山中学艺,对于人世情形、朝局纷乱并不太了解,此刻听说了史福的讲解后,禁不住气鼓鼓地问道:“既然皇帝这么乱来,太上皇难道就不管管?”
儿子犯了浑,那当老子的自然应该站出来管管。可此时的太上皇早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都是奸党当道,蒙蔽了官家,才会有今日这种乱局。”在一旁站立半天听着吴大嘴和史福两人的转述脸色也越来越忧戚的韩侂贵这时接口说道,一脸的痛恨。
其实很多时侯,奸党能够得道,根源还是在于君王失德,才会亲小人,远贤臣。但身为世受君禄的韩、史两家,让他们去骂皇帝,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也幸亏之前史福把宋君鸿给排遣离开,要不然此时他若在,再发评论可不仅仅像史珍那样简单了。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但到了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宋君鸿这里,其观念更是到了“华夏为重,王朝次之,君为轻”的地步了。否则他若是当着韩侂贵的面扯上两句历史上对当今天子宋光宗的评价,再随便说上两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言语,韩侂贵不把他当狂生给劈了才怪哩。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保证太上皇的圣体康泰。”史福的话一语中地。只要太上皇还健在,朝中奸党们再乱来,也不敢彻底翻了天去。边境上的金兵再虎视眈眈,也不敢轻易纵马宋境。
太上皇赵昚的威望,如今已经是维持这个局势天平的平衡中最后一粒微小却不可缺少的法码了。
听到他这么说,韩侂贵和史珍都把目光投向了吴大嘴。
吴大嘴眼中掠过一丝痛惜,却终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太上皇也是他同样疼爱的外甥,如果能治愈,他绝不会放心不管的。但其病痛积郁年,早已是沉苛难起,再加上今上登基后一系列的倒行逆施,更是刺激得他的病情进一步走向恶化。他在宫中的师弟也束手无措,这才急信传书将他也召入宫中,师兄弟两人联手合诊,这才将已经临危的赵昚勉强稳住。但身为医者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药石之效,也不过是拖延个一时罢了,赵昚的病情,已经到了不治的地步,不管他们如何努力,赵昚都已经是时日无多了!那么,命运多多舛的南迁宋室,是不是也时日无多了呢?
韩侂贵咬了咬牙,“那么兄长向党内请求启动这个任务就是必须的了。虽说是这一着棋走的有点走了,但局势如此已经不得不将之启动了。”他仿佛笼上了冰雪一样的眼睛慢慢的扫视了史家主仆两人一眼,低声缓缓的说道:“据边境最新传回来的谍报,金国已经在边境上汇聚了大宋的女真兵、部族兵,在北方被立做傀儡小朝庭的伪齐也征调了大量的民夫,势若连云,已经随时准备扣关攻宋了。”
“这么大的事,朝庭为何一直没有加强防备的政令传出?”史福惊的差点跳了起来。
军队是黄龙党的老底,史家主仆在党内也分属情报汇理部分,他们刺探消息的触角早是四伸八张,如果朝庭只要有一点备战的意图,他不可能不知道。
韩侂贵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军报根本连上达天听的机会都没有,全被奸党们给扣下了。他们想靠着不断的贿赂金人以偏安一方,所以想在官家面前营造一份天下太平的假象,又哪里又会容许我们调军备战、触怒金国?”
不知何时,天空中突然滚过一阵轰隆隆的惊雷,大片的电花开始在漆黑的夜幕中闪现。四人再不言语,都觉得心头像是堵着一块巨石一般的压抑难受,眼看着风雨欲来,终于也都满腹心事的各自走回了屋中。
就在四人刚刚离开后,一阵急促的暴雨便倾盆而下,电花闪的更盛,雨越浇越急,硕大的雨滴狂暴的敲击着大地,像是给这个世界敲起了一片紧密的无边战鼓一样。
这便是宋君鸿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时代大背景,也是吴大嘴和黄龙诸英纠缠于宋皇室的故事前因。风云激荡六十年,无数的英雄们在其中涌现,又没落,现而今,旧时代的英雄们有的已经安然长眠,有的尚抚着已经握得古旧光滑的剑柄,打算在历史中留下最后一抹光彩,而新时代的少年英雄们,却已经开始踩着历史滚滚向前的巨大浪花,准备迈上该他们展露身姿的巨大舞台了。
尽管他们尚懵懂不觉,但九天之上高握着人世命运的神祗们正俯视着少年们慢慢地成长,其手里的历史宏篇,早已写下!
=============================
注:“官家”一词,是宋时士人称呼皇帝时常用的口头称谓语。
作者絮语:赘述宋孝宗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之前有一个在宋朝历史上最负骂名的养父皇帝,他之后又有一个宋朝历史上最昏庸风评的儿子皇帝,独独他自己,横空出世,如流星经天一般光耀一时,又匆匆流逝。我常想,这是一位什么样的帝王?是什么样的影响能使他在宋高宗后期的懦弱求和中奋起?又是什么让这位能力与心志都堪称上品的帝王却没有办法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让二十七年励精图治一场空?小说家言事,难免在其中加入一些想象和与情节相符的推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