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刚说完了称臣之事,李申之又提出了割地的问题。
按说大宋称臣不称臣,女真人其实是不怎么在乎。对于这个新兴政权来说,他们更加注重实际的利益,而不是这些虚名。
真要是大宋给的岁贡多了,他们向宋称臣又何妨?
当虚名和利益二选一的时候,必然是利益优先。
可是割地就不同了,因为土地也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如果想让他们放弃已经到手的土地,除非给出更大的利益。可是什么样的利益能比土地更加诱人呢?
当面临的问题变成了利益与利益的二选一,就看哪个利益更大。
宋国割地给金国,这已经是天大的利益了,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大的利益。
李申之说道:“按照之前的谈判,西线以大散关为界,东部以淮河为界,下官私以为有一点不妥。”
李申之说得越是一本正经,金国的贵族们越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位大送使者当真是他们的福音,看似在一字一句地修改和议条款,实则是给大金国送温暖来了。
完颜宗弼心情颇为放松,故作拿捏的姿态,问道:“怎么,有何不妥呢?难不成你们打算以长江为界?”
(古代的“江”,单指长江,也有用大江来称呼长江的。但是从晋朝之后,陆续有人开始使用“长江”这个词,金兀术此处用长江并无违和之处。)
完颜宗弼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态度,姑且狮子大开口一把,把谈判的筹码说大一点。保不齐这大送的使者就答应了呢。
刚才的岁贡不就是这样么,随便动了动嘴皮子,岁贡就多出了将近一半,从二十五万涨到了四十万,从没谈过这么爽快的买卖。
有珠玉在前,由不得金国人期待感爆棚。
只不过李申之的开场白,让他们有点失望:“都元帅说笑了,怎么能划到长江呢。下官是想说,能不能把应天府还给我大宋。”
原来不是送温暖,而是要账来了,那就别怪我翻脸了。
完颜宗弼黑着脸不说话,晾着李申之颇为尴尬。
“呃……就是归德府。”李申之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避免冷场。
商丘,北宋的“南京”,南宋赵构登基的地方,后来被金国攻占,扶持的伪齐刘豫把这里改成了归德府。直到一百年后,才由南宋的理宗皇帝重新夺回。
这里是宋太祖赵匡胤的龙兴之地,是赵宋官家的祖坟所在,是南宋高宗赵构的登基之地,无论怎么说,都是对大宋举足轻重的地方,把这个地方要回来,也算是合情合理。
在三年之前的第一次绍兴和议中,当时主持政局的完颜昌(完颜挞懒)主张对宋议和,并且把河南、陕西的领土全部归还了南宋,其中就包括了应天府。甚至开封也在归还之列。
只可惜,议和刚刚达成一年之后,完颜宗弼干死了完颜昌,撕毁了和议条约,领兵大举南下,重新夺回了当初许诺归还给大宋的领土。
正是有这么一段往事在,所以金国的贵族们,并不觉得归还应天府有什么不妥,他们只想着怎么才能跟宋国索要更多的利益。
完颜宗弼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大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作‘到嘴的肉怎么能吐出来’?”说着眉头一挑:“你倒是给咱说说看,宋国能给出什么好处?”
戏谑的表情宛如猫捉老鼠一般,将李申之衬托得活像一个小丑。
“哈哈……”
金人贵族们跟着一阵哄笑,看着李申之焦急的模样,越发觉得滑稽可笑,都看戏一般地等着李申之开出价码。
李申之这次没有着急,而是反问道:“不知都元帅,想要怎样的好处?”
“哦?”完颜宗弼一惊,心中暗叫不好。
上了这小子的当了。
合着这个宋国的使者一开始就没有想开价,而是等着他来开出交换应天府的筹码。
狡猾啊!
砍过价的人都知道,往往第一个喊出价格的人,很容易吃亏。
当不知道对方心里底价的时候,任何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价格,都可能被对方秒接,闪电成交。
一旦事实达成,先喊价那个人必然觉得自己大亏了。
你觉得值一百块钱的东西,砍价时冒着被揍的风险冒死喊了五块钱,结果对面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就成交了。你慌不慌?感觉亏不亏?
现在难题摆在了完颜宗弼面前,他在微醺的状态下,急速地思索着。
这该死的酒,让人无法冷静下来。
完颜宗弼衡量的利弊并不复杂,无非是两点,第一点是增加岁贡,第二点是以地换地。
增加岁贡这一条走不通,刚才已经被李申之给堵死了。
方才说到岁贡的时候,李申之一口气把岁贡的筹码加到了自己的极限,还遭到了女真贵族们的嘲笑。没想到现在回头来看,却是直接封死了岁贡这个议题,让人无法再开口。
一旦女真人要求增加岁贡,李申之完全可以抱歉地摊一摊双手,表示对和谈无能为力。
而金人,是想要促成和谈的,他们也怕宋人掀桌子跟他们战场上见。
他们之所以能在谈判桌上那么强势,是因为赵构的一味退让给惯出来的。
再说,这次宋国方面在岁贡上的退步非常之大,堪称诚意满满,满到金国也不好意思再加。
反观另一点,以地换地,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