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捕头坐在桌前入神。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神态。
屋外是个多云的夜，一路上也没遇上任何雨水，刘捕头的眉眼却好像被狂风骤雨浇透了，又潮又寒，若叫谁看了，那人心里也定会生起湿漉漉的感觉来。
还有苦笑。好似抓了十颗杏仁，在嘴里猛地咬破了一颗苦的。苦杏仁十之有一，唇边苦涩却添九分。
他的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他当然没有哭，当然也没有理由笑。他只是迷惑、自责、懊悔，这些个要命的情绪，尤其是对一个捕头来说实在误事的情绪，让他越沉越深。
自从来到坡后村，好像一直意外频出，险些酿成大祸，让万子夜等人枉送性命。刘捕头不禁心绪难平，若是今日万子夜三人不敌蓝老四，他实在难辞其咎。
那么，他是从几时开始做错了呢？
是从面对蓝老四的时候退缩，让万子夜这个年轻人出面承担，还是本就不该带几个小辈来到坡后村涉险，或是他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再关注柳伶人这个......
“笃笃”两声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刘捕头的沉思，他打开门去，见万子夜立在门外，有些吃惊。
万子夜带着礼貌的笑意，微微抬头直视刘捕头的双眼。两人眼神交汇，不知怎么，刘捕头感觉到关于他的所思所虑，也许会从眼前的少年这里获得些启示。
就在今夜。
刘捕头的脸不苦了，在一瞬间舒展了开，就如同初次见面时那样亲切，道：“万少侠，你还有什么事吗？”
万子夜依然看着刘捕头，淡淡笑道：“有些事想同刘捕头聊聊，不知道现下是否方便？”
刘捕头侧身将万子夜让进屋来，请他坐下。万子夜跨过门槛，却没有动，道：“不必坐了，我同你说几句话便走。”
“万少侠请说。”刘捕头见万子夜不坐，便自己坐在桌前，随手剪了灯芯，让屋子里亮堂了许多。
“我们已经知道‘散功’是如何丢失的了。”万子夜看着刘捕头剪灯芯，火苗飘忽了几下后重归平静：“也猜了猜是谁盗走了‘散功’，所以想向刘捕头请教请教。”
“是吗？”刘捕头道原来万子夜是来向他讨教些办案思路，不禁莞尔道：“说来听听。”
万子夜将推论大致讲了一遍，道：“想来只有柳伶人一人可以盗得‘散功’。”
刘捕头思索了一番，认真道：“这么说来，柳伶人盗取‘散功’，反被‘散功’所杀，接下来若要重新调查对柳伶人有威胁之人，或是柳伶人想杀之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了。”
万子夜缓缓道：“也不尽然。”
“哦？万少侠已经有了对策？”刘捕头闻言，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穿着粗布的少年。
虽然穿着旧衣，万子夜的气质依旧超然。他眼中殷切，嘴角紧抿，此刻的神情让刘捕头再熟悉不过，如同官差握着证据，即将与嫌犯对簿公堂。只不过眼神里微不可闻的几次闪烁，暴露出些许紧张来。
刘捕头想起自己第一次跟上司述职的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那时他讲话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将卷宗叙述清楚。所以眼下，他愿意给这位小辈一些时间，便不多催促，等着万子夜开口。
万子夜终于道：“柳伶人若是想要退隐江湖，对他威胁最大之人，便是几年间与他纠缠不休之人。这人与柳伶人总是在同一处，柳伶人去哪儿，他便去哪儿，他......”
“那人便是我。”刘捕头没有怒色，反倒有心指点，接话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常年追查柳伶人，他烦我烦得紧，想将我除掉，没想到反而被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