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如水,街道萧条,门户紧闭。
这片街道是镇上最为繁荣的新街,装修奢华,多有洋人的风格气息,派头极大,做的也尽是大生意买卖,几乎镇上所有富绅的生意都坐落在此处。
只不过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新街,如今道无行人,铺不迎客,一条长达八百米的宽阔大街,上百号铺子,竟仅仅只开了四家,分别是任家布庄,黄家酒楼,王家香烛铺,白家茶牌馆。
黄,王,任,白是镇上最顶尖的四大商贾,名望极大,新街上的产业近乎八成都是他们四家置办的。
如今在中元节当日,四家各自开铺自然不是为了挣那几个小钱,说直白些,今天这四家铺子压根就不是给活人做生意的……
这样的规矩已经持续有数十年了。
天色灰蒙,乌云盖天,明明还是正午的时辰,却已然骤临夜晚,端得是怪异无比,落在镇上没学识的百姓眼中,大抵只能用妖邪作祟四个字来以偏概全。
长达八百米的新街昏暗一片,唯有四处在黑暗下极为醒目的光火。
今天整个镇子大抵也只开了他们这四家意义独特的铺子,不过幸运的是,一直持续至中午,还没有“客人”上门。
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要持续至黄昏降临,那些“客人”才会陆续而来。
不过当异象降临,白昼颠倒,黑夜瞬息而至时,这几位原本还强自安定的掌柜便有些慌了。
大风徐徐刮过,在寂静的长街显得格外刺耳,更让那些愈发不安的掌柜有些风声鹤唳,恨不得立刻便要关门以保大吉才好。
只是,他们不能……
中元节当天,这四家开着的铺子至关重大,若是有一家铺子闭铺,指不定就会有“东西”将整座镇子扰的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今天是“它们”的节日,整座人间都是“它们”的游乐场,人们只能竭力去满足那些贪得无厌的东西。
本来中元当天,镇子开四家代表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的铺子就是为了能让那些“东西”安静下来,不去四处捣乱罢了。
对于那些“东西”,这些掌柜自然是怕的,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逐渐习惯,咬咬牙,眼睛一睁一闭也就撑过去了。
只是现在这几家经验丰富的掌柜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七月十五白日变黑夜,多么惊怪悚人的一幕啊!
此时他们几人脑海里只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定有妖邪作祟!
农历七月十五本就是一年内阴气最盛的一天,能在今天兴风作浪,偷天换日的,想来也是邪秽至极。
莫不是什么绝顶妖魔出世了?想到此处,这几位往些年从未遇见过如此场景的掌柜就有些胆战心惊起来。
当下也顾不得生意,生怕自己小命不保,连忙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擅自关掉铺子,他们其实不敢也不愿,不是害怕会波及到镇子,只是单纯的不想丢了饭碗而已。
他们情愿多熬一熬,熬到万不得已之时……毕竟谁也不想把这份来之不易的饭碗给砸在手里。
常言道:一分钱压死英雄汉确有天大的道理。
四人聚集在布庄,这家任家铺子气象有些小气,在遍地琳琅奢华的新街格外引人注目,如蚂蚁坐大象一般夹缝在街道正中心地段。
此时这家铺子门庭大开,门外围坐四人,皆是此时此刻还要在新街看店守铺的苦命掌柜。
合上布庄年轻掌柜在内总计四人,他们架着长凳围坐在一起,默然磕着瓜子,还未有人说话,便就面浮苦涩,一脸戚戚然。
阴沉的天色犹如众人心底起伏的情绪,在利益与性命之间的两两抉择,总会有人进退两难。
一阵沉默之后,众人陆续开口商议对策,凝重的气氛,沉重的话题,言谈时深入浅出,他们急切的想要探讨出一个足以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可目光一触及乌云密布的天空……便就如斯惆怅。
而那位作为主家的布庄年轻掌柜只是听,从不发表意见,倚靠在门边半眯着眼,时不时搭拉着眼帘,似睡非睡。
要说这位年轻掌柜却是别人眼中十足的一个怪人。
他两年前流落至此,定居于小镇,是个实打实的外乡人,年岁不大,却不知为何莫名的就入了镇上有名富绅任老爷的法眼。
甚至任老爷为他还不惜耗费大量银钱在寸金地新街中心段拔地而起了一间布庄铺子。
这些年任家生意衰败,隐有没落的迹象,任老爷如此行事,实在是让人颇为费解。
起先,这些人与这位生性并不热络的年轻人往来,未尝没有暗中摸底的意图。
后来架不住这位年轻掌柜性子冷清却大度,每次吹闲时都会拿出一大堆瓜子,花生……等吃食,人一得闲也更愿意往这里坐坐,吃些免费的零嘴吃食打发时间。
这也是他们这些人习惯来这家小铺子聚集商议的原因。
唯有任家的那位年轻掌柜昏昏欲睡,始终未曾发言一句,期间三人也并未觉得如何奇怪,相处两年之久,时不时就过来蹭吃蹭喝,以至于他们对这位年轻掌柜的脾性也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这人举止怪癖,白日嗜睡,生性怕冷,年纪轻轻却好若上了年纪的迟暮老人一般,是镇里人眼中实打实的怪人。
好在这位年轻掌柜脾气不错,且生性大度,街坊邻里对他观感都极为不错,虽说暗地里有时也会有关于此人的风言风语传出,说什么他是邪魔转世,命不长久的混账话,但总归没有浮在明面上被众人口诛讨伐。
……
一番议论后,总算是有一个名望不俗的黄姓老人一锤定音,落了主意,其余两位掌柜也一一附和,没有丝毫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