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顺利结束,周王师将士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彘林中的这些军汉们,有的思乡心切,有的难忍恶臭,但更多的,是终于可以班师回朝,不用再担惊受怕随时杀个回马枪的赤狄大军。
不过蒲无伤从没担心过鬼子,跟据杨不疑的说法,赤狄部落间的矛盾够他们忙上好大一阵子。更何况,和当初怀抱活捉周天子的奢望相比,再兴师动众来抢其尸体实在划不来。
召公虎也无意多做逗留,天子下落不明和天子驾崩是两回事,他需要尽快回到镐京主持大局。于是老太保下令众诸侯、将帅整饬军队,清点军马、粮草、器械,当即启程离开彘林,扶柩归国。
安排完毕,召公虎令程伯休父为先锋,负责前方开道。又挑选五十乘战车、三千名兵士,着素衣素甲,在中军护送周王胡灵柩。
看着这些军汉们忙碌的身影,蒲无伤突然感觉落寞。他们都有归处,就连方兴也已答应太保召公前往镐京。那我呢?
故国残破,彘林萧索,亲旧不在,恩师故去。蒲无伤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但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便是这太岳山下的孤魂野鬼。
蒲无伤倒不是没有去处,召公虎不止一次地拉拢自己前往镐京担任御医。可自夏朝至大周,浅显易懂的岐黄之术一直被奉为正道医术,而倡导苦修的神农派反而更像异端。
对了,恩师曾说过南国有一座圣山,名曰神农架,当年神农祖师曾尝百草于彼。如今神农派式微,修习神农医术者更是寥若辰星。我可以去那里,或许能访得同门?
蒲无伤打定了主意,心情大好,于是收拾罢行囊,将神农《治世经》、《百草经》贴身珍藏。正好周王师也要护送天子棺椁南下,我便无妨再送恩师一程。
扶柩归国本是周王师职事,各诸侯只需象征性护送一段路便可。但各诸侯纷纷表示,甘愿护送周王遗体至黄河渡口。召公虎大喜,便让诸侯国军队殿后,紧跟周王师。
因是凶事仪仗,故而大部队行进速度极慢,每日只行二、三十里。且路上每经诸侯国境,周王师还要停柩接受诸侯在都城外的祭奠。
此外,按照周礼,大部队在护送灵柩期间,每逢日落必须安营、日出才可行军,早晚在停棺之处举行哭奠仪式,即“朝夕奠”之礼。
就这样,周王师在路上走走停停了,耗费了三日三夜,这才离开汾隰之地,来到了黄河古渡口边上。
眼看着大部队即将渡过黄河,各诸侯纷纷前来向召公虎辞行。这几日,蒲无伤一直受邀陪伴老太保左右,故而这一幕幕“依依惜别”的场景,倒让蒲无伤大开眼界。
先是霍、郇、魏、耿四路诸侯前来告辞。后三个虽是蕞尔小国,民寡兵微,犹不辞劳苦派兵跟随召公虎勤王。只是这霍伯嘛,蒲无伤丝毫不质疑他的脸皮厚度。
召公虎对四位诸侯作揖,道:“四位诸侯辛苦,此役解彘林之围,诸位着实劳苦功高。”
郇伯、魏伯、耿子赶忙回礼,皆答曰:“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惭愧,惭愧。”霍伯不敢目视召公虎,脸色绯红,只得作揖赔笑。
召公虎也不以为意,对四位诸侯道:“七个月后,镐京城外会葬周天子之时,孤再为各位接风洗尘。”
众诸侯答礼毕,各领兵回国不表。
不久,晋侯也带着赵札和世子晋籍前来,向召公虎辞行。
“寡人救驾来迟,”这句话已然成了晋侯的口头禅,“未建寸功,有罪有罪。”
召公虎微微笑道:“各尽职事而已,晋侯为我大周北部屏藩,未来抵抗赤狄、北戎,还需晋侯多多费心才是。”
晋侯面有愧色,道:“寡人定当为周王室效死力!”
召公虎又看了一眼赵札,蒲无伤读得出这是不舍的神情,于是转头对晋侯道:“晋侯,赵氏宗主乃忠义勇武之士也!晋侯有如此得力干将,幸甚幸甚。”
赵札受宠若惊,连忙作揖道:“太保谬赞,赵扎感激不尽。”
召公虎拍了拍赵札肩膀,道:“倘若他日大周有危机之时,还望你不忘乃祖造父遗风,为国分忧才是。”
赵札赶紧答谢:“自当效劳。”
晋侯见召公虎有意招揽赵札,心有不快,催促道:“天色不早,寡人这就先行告退。待到七月后国葬,寡人再到镐京拜谒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