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大大出乎召公虎意料之外,一筹莫展之际,竟然是太傅虢公出来打圆场。难道说,一向以贪赃枉法所长的他,对王子昱、王子望兄弟俩的糟糕吃相也看不下去了?
不料,王子昱却不识好歹,反问虢公长父道:“太傅说得轻巧,本卿不分昼夜审问罪犯,大多认罪伏法,又哪里有违祖训?”
虢公长父碰了一头钉子,只是讪讪得笑了笑。
王子昱又对周王静道:“天子,孤这不审则已,审讯之下,又发现太多思想危险、妄议国政之人,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周王静摇了摇头:“太傅,你如何看?”
虢公长父走到王子昱跟前,挤眉弄眼道:“大司寇,你本意是铲除卫巫荼毒,可如此抓人,屈打成招,岂不是重蹈卫巫覆辙?”
王子昱冷笑道:“虢公,你可知这些罪犯诽谤最多的人是谁么?”
“是谁?”
“正是太傅你!”
“这……”虢公长父讨了个没趣,尴尬地苦笑道,“那倒的确是抓得不冤,不冤……”
召公虎看了场闹剧,又好气又好笑,对王子昱道:“依大司寇高见,这些囚犯该如何处置?”
王子昱对周王静拱手道:“天子,这些刁民不少是当年国人暴动的参与者、亲眷、友朋,本卿提议,将他们全部罚为奴籍,如何?”
“且慢!”召公虎赶紧叫停,“当年国人暴动首恶之人,都已在周定公与孤共和执政时伏法。周王室昔日与国人盟誓,说暴动罪责既往不咎,这才让镐京城重归安定。如今再翻旧账,怕是再激起民愤,万万不可。”
王子昱哪里肯依,便要死缠烂打。
周王静终于看不下去,打断王子昱道:“王叔,余一人刚刚登基,正当宽容为怀。即便卫巫余孽尚在,也不能矫枉过正,过于严苛。就依太保所言,把那些情节轻微的罪犯,都大赦出狱罢。”
王子昱脸上挂着不悦,犹在申辩。
周王静不耐烦道:“如今天下大旱,国人民怨沸腾,王叔抓的大多又是青壮年劳力,这样不仅耽误了耕作,关在牢中还消耗粮食,堪称浪费。”
“可以让这些罪囚耕作公田,戴罪立功!”王子昱仍然嘴硬。
周王静起身道:“王叔,若国库亏空,余一人只能从大司寇的俸禄里挪用咯?”
王子昱咋舌,见周王静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得悻悻作罢。
召公虎本打算再让王子昱释放其他冤枉的罪囚,王子昱坚决反对,怒道:“太保,你我分工不同,你不可干涉本卿分内之事!别以为天子在你太保府长大,你就恃宠而骄!”
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王子昱这话倚老卖老,可谓相当不合时宜。
王子昱还不依不饶:“太保,你总觉得本卿冤枉好人,那我略举一例,让众人评评理,如何?”
召公虎无奈,只得点头。
王子昱道:“别的不说,牢里有个一等一的刁民,天天在狱里咒骂本卿,还把这些污蔑之语写成诗,鼓动众囚齐唱喧哗!”
召公虎忍俊不禁:“还有此事?还有此奇人?”
王子昱却丝毫不遮丑:“可不嘛,这是个蜀国来的蛮子,不知何时混到镐京城来,住在城外沙洲之上,我手下看他就不像好人,便把他投下大狱!果然,他在狱中本性暴露,作诗嘲讽朝廷命官。”
“蜀国人?”
召公虎心念一动——怪不得方兴一年来寻兮先生不得,莫非王子昱所说的人便是他?
老太保心中盘算片刻,有了计较,于是乐得给王子昱台阶下:“大司寇,你为大周呕心沥血、捉拿罪犯,劳苦功高,孤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王子昱也没多想,自然应承:“那是自然,自然。”
召公虎又道:“下朝之后,孤还有一些讼狱方面的困惑,想求大司寇请教。”
这话听得王子昱好生受用,连连笑道:“太保尽管来问,本卿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刚才明堂上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现在顿时平静。周王静和众卿大夫见二人不再纠缠,反而握手言和,都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召公虎的心里却另有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