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证据？”巴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可知这位女公子是谁？”屈破败转身一挥手，示意芈芙近前。
芈芙还沉浸在老将军自导自演的反间计中，被深深惊艳。此前方兴曾在汉阳舌战熊徇，在莫敖府说服屈虔，她只是耳闻、未曾亲见。而屈破败口舌造诣不及方兴，今日这番雄辩便已然如此精彩，真不知方兴的辩论会强到何等地步？
见於菟老将召唤，屈轸心领神会，驾车把芈芙送到战场中央。
“她是何人？”巴鲁此时已然卸下防备，惊诧远超敌意。
“女公子乃楚君熊徇与叛贼熊雪之幼妹，有她在其中斡旋调停，族长还不信‘血浓于水’、‘疏不间亲’之古训否？”屈破败步步为营。
对方脸色煞白，如临大敌：“见……见过女公子……我听方老弟提起过你……”
“方叔？”芈芙惊呼，“族长与他熟络？”
“然也！他与我相见恨晚，”巴鲁突然神色一变，“怎么？是他要害我？”
芈芙闻言大惊，赶忙连连摆手：“非也、非也，不是他！”
屈破败反应倒快，接过话来：“恰恰相反，是他让老朽不要动廩君族一兵一卒，以和为贵。”
“是……是么？”对方面露欣慰，“那你们想怎样？”
屈老将军突然正色道：“楚国与叛贼熊雪不共戴天，议和乃是痴心妄想！更何况，他今夜能抛弃你廩君族人于水火，这等无信之人，谁敢与其结盟？”
“是，是。”巴鲁只剩附和。
“依老朽愚见，族长何不与楚国联手——你替我等诛杀叛贼熊雪，我等替廩君族击溃板楯蛮，岂不两全其美？”屈破败犹嫌不足，还加了一句，“此正是方大夫之所愿也！”
廩君族长巴鲁还在犹豫，只听得楚军快马接二连三来报。
“报！夔氏五杰伏击熊雪成功，贼兵已退回鱼腹浦！”
“报！祝融族兵突袭叛军老巢，鱼腹浦营帐火起！”
屈破败捋髯大笑，对巴鲁道：“族长，老朽之赌赛赢也！”
对方再无猜疑，赶紧带领族人作礼下拜，道：“承蒙於菟神将不弃，良言相劝，我族愿与楚国携手并肩，共讨叛贼！”
屈破败大喜，赶紧前去将对方扶起。两军马并辔、车同轨，一路欢歌笑语来到大寨驻扎，老将军命令设下酒宴为廩君族接风，两军把酒言欢，已是天明。
不费一兵一卒，便让一场恶战消弭于无形。芈芙总算见识到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屈老将军之谓也！
待安顿了廩君族数千生力军，屈破败还不愿歇息，赶忙向楚君熊徇申请更多粮饷。
芈芙心疼道：“老将军，你如此高龄，还要注重身体啊。”
“无妨，”屈破败突然压低声音，一脸严肃道，“昨夜好险也！”
“愿闻其详。”芈芙也是一凛。
“熊雪用兵有方，昨晚老朽派出的两路偷袭大军，差点全军覆没……”
“什么？竟有此事。”芈芙始料未及。
“老朽昨夜布阵，严令夔氏五杰、祝融族兵务必点到为止、不可恋战，你可记否？”
“芙儿记得。”
“可这些年轻崽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贪功冒进，被打得元气大伤！老朽怕此事传到廩君族人处，乱我军心，故而压而不言！”
芈芙从未见老将军如此沮丧，回想起昨夜情形，还真有些后怕——如果说服不了廩君族长，叛军又来两面夹击，楚军怕是要一败涂地。
“那接下来又当如何？”她急切问道。
“熊雪据守鱼腹浦重地，用兵又不在老朽之下，”屈破败叹了口气，“如今，我们与廩君族联手，他们必然会去找板楯蛮相助，这骨头，越来越难啃也！”
芈芙见老将军已然精疲力竭，只得告退而出，回营帐歇息去了。
一路上，她思绪纷飞——
廩君族想要借楚国和熊雪之力对付板楯蛮、尽占巴地，板楯蛮想必也是如此计较。熊雪希望巴人和楚国两败俱伤，他们占得巴地；熊徇则指望熊雪与巴人两败俱伤，他好夺取巴地。
唉，这该死的权力游戏。
只是可怜了方兴，他在其中险象环生……对了，他看似哪方都帮，又似乎哪方都不帮——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周大夫，莫不会是想削弱各方势力、平定巴蜀与荆楚，好回镐京邀功吧？
唉，这该死的权力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