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一愣,但还是毅然决然道:“不,我要当面替主人问个明白!或许,他原本就是个负心汉,也未可知也!”言罢,转身便要朝大司马府方向而去。
洛乙丑还要再劝,见她去意已决,也不便相拦,只得尾随在旁保护。
镐京城很大,阿沅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夜行。
国人暴动之后,京都便加大了宵禁力度,虎贲卫士在大街小巷的夜巡成了惯例,并不因为召公虎的告老还乡而有所改变。而自从师寰三年前获罪,虎贲师的统领被换成了程仲庚,他虽无大将之才,守备镐京城则绰绰有余。
大司马府距离太傅府不远,守备程度却远高一级。
阿沅远远观察片刻,这才小心翼翼挪步,绕道大司马府之后,准备翻墙而入。事先,洛乙丑已打探清楚方兴起居室之所在,但他没有随阿沅入府,而是在外放哨接应。
穿梁过栋,阿沅见方兴的起居室并无烛火,心下起疑。此时还不到一更天,依她对方兴的了解,他习惯夜读到二更,不会如此早睡。叠纸弹窗,轻声唤了几声方兴名讳,却无人应答。
“难道说,方兴还在公署?”阿沅定了定神,扶着窗棂小心翼翼地后退,躲入一颗大树后,重新辨认方向。
她并不知道职方氏大夫的公署所在,但是从格局上看,穿过回廊和庭院,不远那点点火光处,想必就是大司马府众公卿僚属办公所在。
这么迟了,他们在商议什么?
阿沅战战兢兢地绕过巡逻的卫兵,眼前有个屋子传出人声,她猜测方兴便在其中。按照常理,阿沅此时应该留在方兴的卧房等待他散会,可好奇心却驱使她去戒备森严的官邸去一探究竟,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虢公长父怎么也在这里?
阿沅绕道屋后,把耳朵贴伏强上。屋内说话之人的确是虢公长父,而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只是偶尔搭腔者,正是方兴。看样子,他们的对话刚开始不久。
只听虢公长父干笑道:“恭喜方大夫,得配佳偶!”
“唔,多谢太傅。”
“你何必如此愁眉苦脸,”虢公长父啧啧道,“要知道,你和天子做了亲家,又有了申伯这个大舅,未来平步青云,还别忘了老朽才是。”
“唔,多谢太傅。”方兴只是含糊地应承着。
虢公长父这言不由衷的口吻让阿沅反胃,她又听了一会,总算明白虢公长父的来意——他是给申伯诚当说客,劝方兴尽快完婚。
洛乙丑的情报是准确的,申伯诚不仅将胞妹许配给方兴,还嫁了另一个幼妹给天子作媵妾。看样子,这位西申国的始封君主很会联姻,不可不佩服他的政治头脑。
姜戎部落本是边陲濒临灭种的小部落,却能在短短数年灭西戎、平犬戎,进而受封伯爵建国,申伯诚的确堪称枭雄。而现在,申伯诚似乎又傍上了太傅虢公这棵大树。
方兴一直在沉默。
阿沅急在心上,她多么希望方兴能硬气地拒绝这段姻缘,她知道,方兴此刻比谁都要痛苦,他的心还是在芈芙身上,此情不渝。尽管,和申伯诚联姻是十分理性的归宿,能让他的卿大夫生涯增加足够大的筹码。
她没有等到方兴的反驳,却听到耳畔传来犀利的哨鸣。
“咻……咻……”
鸣镝的声音划破夜空,锐利而凄凉。这是钜剑门人传递危险的信号,鸣哨处离阿沅并不远,她知道,是洛乙丑遇到了危险。
很快,大司马府外一阵喧嚣,依稀传来打斗之声。听这动静,洛乙丑似乎已经落于下风,他即便武功再高,也终究会寡不敌众。这里是镐京城,不是太岳山。
阿沅本该匍匐不动,但此时她心烦意乱,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她忘了此行是要找方兴对质,可听他那失魂落魄的声音,又如何忍心再提他的伤心事?
想到这,阿沅微微弓身,准备再次上房。
“哪里去?”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似乎很熟悉,但阿沅不暇多想,她仓促想要从腰间拔剑,却发现眼前赫然站着三个黑衣人。
“是你们?”阿沅认出来人,“玄烟阁刺客果然是虢公长父的人!”
“原来是你,”一黑衣人道,“原来楚国女公子的丫头,竟然是混入太傅府的奸细。”
阿沅自知不敌,一边后退,一边思索脱身之策。
“何人敢在大司马官邸喧哗?”屋内,虢公长父的声音传来。
那三位黑衣人闻言一愣,就是这刹那的机会,阿沅虚刺一剑,转身越上房脊,夺路便逃。身后,三名玄烟阁刺客紧追不舍,他们的脚步如同鬼魅,又如催命的令符。
镐京的秋夜冰凉,阿沅依旧出了一身冷汗。
仓促间,她看到了大司马府门前的洛乙丑,他似乎已经身受重伤,被巡夜的虎贲军卫兵押送往牢狱的方向。阿沅懊悔自己今夜的冒失,但眼下顾不上这么多,她下意识地往太傅府奔逃,毕竟,镐京城中她只认识那里。
阿沅有她的如意算盘,即便这三个玄烟阁刺客是虢公长父豢养的杀手,也不至于胆大到闯入虢公长父的后寝,从他那些娇姬美妾中搜查自己。
但她还是失算了。
太傅府门口,一排弓弩手严阵以待,没想到,虢公长父本人还在大司马府,居然这么快就在自家门口做好了防备。
阿沅身法再快,也定然逃不脱弓弩流矢的包围,她心乱如麻,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拿下!”
这是虢公长父的声音,他已然驾车出现在黑暗之中,来到阿沅身前。
三个玄烟阁刺客闻令而动,刹那间,阿沅被捆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