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忍不住问岐叟道:“从这些鸩毒中,可否找出些线索来?”
岐叟摇了摇头:“鸩毒取自鸩鸟,其毒炮制之法历来神秘,即便是恩师蒲神医,也不知其详。鸩鸟多生长于荆楚、蛮越障热之地,这四瓶鸩毒亦莫不能例外。若是从鸩毒中找寻线索,怕是难有头绪。”
众人听闻此言,十分沮丧。
眼巴巴看着眼前费尽辛苦搜集到的证物,却没有任何突破口,方兴难免心烦意乱。他站起身来,在屋内踱起步来。
“有了!”
就在气氛愈加压抑之时,张仲突然跳将起来,他显然有什么重大发现。
方兴惊问:“张子,何事有了?”
张仲很是激动,指着几案上的四瓶毒瓶道:“诸位请看,线索并不在毒液身上,而是在这瓶子身上!”
众人闻言为之一凛,都凑上前来,顺着张仲的指点,端详起毒瓶来。
方兴看了半晌,不得要领:“恕我愚钝,这不是普通的黑陶瓶么?有何稀奇之处?”
吕义却似乎看出些门道来,对方兴道:“方大夫,这倒不像是陶器……”
方兴奇道:“不是陶器?那是……”
张仲微微笑道:“请方大夫用手触之,这瓶身的纹理,可曾与黑陶有何不同?”
方兴自出彘林后,在镐京王城中浸淫多年,或经手或观摩,对大周各种名贵陶器可谓如数家珍,见识远超过常人。装着鸩毒的黑瓶上纹理清晰,肉眼看起来,与大周守藏室中最精美的薄壳黑陶并无二致,但方兴用手触摸过后,便很快发觉区别所在。
“奇也!这纹理既非浮于表面,也非镌刻于内,好生怪哉!”方兴道。
张仲笑道:“然也,此纹理并非陶器之饰,而是釉彩。”
“釉彩?”方兴脱口而出,“这么说,这瓶子不是陶器。”
“方大夫明察,此瓶并非黑陶,而是黑瓷!”
“黑瓷?”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对眼前的稀罕物什起了莫大的兴趣。
张仲不愧是游历天下、见多识广之人,他说起黑瓷的由来,亦是信手拈来:“黑瓷与黑陶同出一宗,却各有不同。黑陶所用之土胚,乃是大河淘沙之黑土,其细腻如油,烧制而成黑陶。然黑瓷所用之土,比之黑陶则更为名贵,可烧制黑瓷之窑,于中原亦是屈指可数。”
在方兴看来,有头绪便能瞥见成功的曙光,于是追问道:“既如此,我们若能找寻到制此黑瓷之人,或许可知是何人配制这鸩毒!亦不知,何处有这黑瓷之窑?”
张仲抚掌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等脚下这临淄城外,便有一处黑瓷作坊;而在临淄城内,市集繁多,或许也能找到贩卖这黑瓷之人。”
方兴大喜:“竟有如此凑巧之事!”接着吩咐道,“事不宜迟,既然临淄城内外各有线索,那我等需即刻分头行动——张子、吕子熟悉城内市集方位,便由你们带着岐叟前往暗访;临淄城外路途坎坷,多有凶险,我亲自走着一遭,并有劳洛乙丑义士卫护。如何?”
众人自然应允,于是稍事整顿,便各自分头行动。
方兴再次换上商贾衣装,与洛乙丑扮作富商,离了临淄城门,便驾车朝城外西北郊而去。根据张仲的粗略描述,加上沿途询问来往行人,总算得知黑瓷作坊所在。
路上,洛乙丑说出自己的担忧:“方大夫,按大周考工之礼法,陶瓷作坊可否有设在郊外之理?”
方兴道:“自然没有,依大周成例,除冶矿之井外,所有工坊必须开在城郭之内,不得在郊野私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