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游便带着顾三春广元等母狼山众兄弟搬运了全部家当迅速撤离。他还写了一封密件搁至山门把手上,至于内容是什么,除了他自己知道外更无人看过。
牛猪二人带领云游回到望坡城,来到一处大院外伸手一请,嘿嘿笑道:“教主军师,请看,这住所如何?”
云游定住一看,但见院墙高耸,甚为气派,正门上高挂一块匾额,上书“三九教”三个金黄大字。一人行将上百马匹直绕着院墙外系了一圈,方始见头,足见占地之广,气象之宏伟。
这院落本是一处大户人家的私邸,只因出了命案有人死在里面,那家主人颇信鬼神之说,便视为凶宅,急于寻找下家脱手。据说已荒废一年之久无人敢靠近,牛猪二人接了差事,寻思只有二百两银子怎么去找大住所,立时都想到了这荒宅,草草请了道士做了法事,打扫一番便即接了下来。
云游心中有所怀疑,但他也不管他们是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本就有意让他们出点血或是耍点手段,不意他们当真还把这事给成了。即使知道是所谓的凶宅也不会在意,像云游这种目空一切的浪荡子弟,又怎会顾虑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那些称是有鬼的多半就是自己心中有鬼,云游没心没肺,一个连心肺也无的人又如何藏鬼?只不住口的夸赞牛猪二位长老办事劳靠:“不错不错,三九教的气派一下便起来了。”二人只嘿嘿笑个不绝。
随后引着他们推门而入:“教主军师,里面请……”一行人缓缓涌入,只见前院宽敞无比空无一物,而地上却躺满了衣衫褴褛的男人。
牛猪二人拍了拍手,那些人立时爬起身向云游和蛮子躬身道:“属下参拜教主。”
云游不解道:“这些是?”
牛头三抢道:“这些人都是望坡城的穷苦百姓,无处所靠便都来投我们三九教,也有许多是慕名而来的,若是军师觉得不妥,我便把他们全都轰走,我也觉得他们把咱们三九教当成是难民营了。”
云游走近这些穷苦大众有意收买人心悲声道:“人为何要分成三六九等呢,我们创立三九教的初衷是什么,他们不也都是人,既然来了那就都是我们三九教的好兄弟,不分高低本教当一视同仁。”
牛头三听了汗颜道:“军师教训的是,只是这么多人,我怕住不下便只好委屈他们睡地下了。”
云游向内堂行去,过了大厅便全是住房,经过他们一番整改这私邸成了可容数百人同时居住的大宅。但此时又有母狼山的众匪加入,这样一来三九教的人数瞬间成了千军之势,可这些人如何安置也成了头疼的问题。
云游叹道:“如此也只能委屈各位兄弟们先挤一挤住下了,我教这般受人厚爱实出预料之外,相信不久便可改善这一现状。”
说罢底下的教众窃窃私语起来:“这么挤怎么住人,当我们都是猪么?早知道老子就不下山了,待在母狼山多快活,哪能受这份罪。”
“是啊,是啊,这怎么住人……”
顾三春听到抱怨的多数都是自己山上的兄弟,是以转过身厉声喝道:“诸位都是在母狼山跟随我多年的好兄弟,是兄弟自然要懂得同甘共苦的道理。万事开头难,若是众位兄弟只能同甘却不能共苦的话,但可自行离去,我顾三春绝不强留。若然决定留下来便当听从安排,那玉佩已交由军师调遣,见玉如见大王本人,军师的话就是我顾三春的意思,谁若有异心不服命令者,军师自可随意处治。”她这一说果然自有威严,底下的山匪登时鸦雀无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云游很是欣慰,拍了拍她的手向顾三春报以一笑,顾三春已当他为自己夫君,自是鼎力相助,见到云游开心也是会心一笑。
云游淡淡道:“功德箱都设置好了么?”
猪佬九抢道:“这自不用说,早已在各处路口放好了,上面写了我们三九教的宗旨。”
武林城池与朝廷城池最大不同便在于这税收了。朝廷税收为强制手段,然在武林城池中则完全没有这一概念,都是自发的行为。功德箱作为各城各帮派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大都设在人口密集的十字路口。百姓会依据这些年来的收入状况在心中评定护城帮派的功劳而主动向功德箱中投入钱财。功德箱旁还有一个善恶箱,那是负责收集百姓对于帮派是非功过信件的箱子。这两个箱子只进不出,若非本帮派独有的密钥是决计打不开的,当然也不排除有居心不良者前来打这功德箱的主意,是以在功德箱附近都会有帮众巡视,很少出现这类恶性事件,若是发生了,城中百姓反以为耻,这是本城道德败坏的表现,人人监督自成体系。
而各城的护城帮派除了这一重要收入来源外,往往还会有自己的副业,例如开设赌场,妓院,酒馆,客栈这类的,从事买卖的也会收取一些保护费。很多城中发生的案件无关大小也皆是由本城帮派来主持公道,除了维护本城安全外还充当了地方府衙的作用。是以各城百姓和本城帮派间的关系可用鱼水交融来形容。一座城的百姓素养如何往往可从他们的护城帮派看出端倪。所以即使各派之间的斗争再如何凶恶,然对于自家城中百姓总是亲和如家人,毕竟他们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这也是为何朝廷城池的普通百姓会大量流失,多为非富即贵留恋王侯将相城池繁华之人,为何官多民少,将多兵寡之故。
然若说要独建一支护城帮派也不是一朝一夕间便可完成的,除了要考量自己的人脉实力能不能支耗起这前期庞大的开销外,还要考虑自己有没有能力处理城中发生的恶性案件。云游盘算许久在前往搭救顾三春时全然没有多想,只后来趁着酒意想到可以借助母狼山众匪的力量干一番大事业。加之刚刚劫获了朝廷的大批钱财马匹,傍上了顾三春这个匪头也如一夜暴富的豪绅有了微妙的骄横之气。云游骑着马儿的气势也有所不同了,高昂着头,轻哼着曲,意兴风发便如是衣锦还乡高中状元的翩翩少年郎欢快的向着黄土县的老宅行去。
值时夜色已暮,云游老宅处于山林深处,这里偏僻无人只他和蛮子两户人家,林间密树遮天“咕咕”的不知名的鸟叫声此起彼伏。云游带了顾三春和蛮子各骑着骏马在山道穿行。
顾三春满是好奇道:“你们住的地方可真是特别。”
云游笑道:“顾姐姐,你直说穷就得了,用不着给我面子。”他和顾三春虽是在母狼山中结为了夫妻,但云游却说自己早已和霜儿妹妹有了婚约,实不便再和她以夫妻身份相称,免得霜儿妹妹伤心更让奶奶知道了非打断自己狗腿不可。其实霜儿妹妹哪里懂这些,即是知道也未必会去计较争执什么,奶奶打断狗腿倒是真的,最为重要的是他此时根本没有娶妻的念头,更别说是他并不喜欢的女子,若非贪图了顾三春的权势和钱财,只怕这句顾姐姐也叫的是不甘不愿的。顾三春也不蠢,听他不愿给自己什么名分自是着恼,可这会早已不是当初在母狼山时的风光山大王可比,投身于三九教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再者她也是真喜欢云游这种朝气蓬勃机智百变的少年人身上的青春气息。或许是自小便被掳为山大王之故,对于年轻人身上的那种冲劲或是对于美好爱情的向往总有缺失,这种深埋心底的少女情怀在遇到云游那刻便给激发了出来。是以心中虽有不满,可只这么伴在他身边也是知足的,微微笑了笑并不挂怀。
眼前两座简陋的茅草屋便是他自小长大的故居了,云游跳了下马欢快道:“奶奶,霜儿妹妹我回来了。”
但听柴门“呀”的一声打开,门中探出一头,正是落小霜睡眼惺忪迷茫的问道:“是云游哥哥么?”
蛮子和顾三春相继落马将缰绳系在了茅屋旁的那棵参天古树上。
云游微微笑道:“不然是谁?”顾三春在旁瞧的清楚,眼前这位风尘仆仆衣着素朴一对秋水眸子闪闪发亮的假小子便就是云游口中未过门的小媳妇落小霜了。这般人畜无害娇小可人的模样即令是顾三春做为女人初见,也不由得对她生出一股怜爱之意。再看云游脸上的笑容哪里还有狡狯市井之气,眼中全是柔情,在这顷刻间她便已明白,自己无论如何在云游心中是决计不能和她相提并论的了。有失落也有欣慰,失落的是自己从一个山大王转眼便成了不被人重视,没有任何名分的“活寡妇”,欣慰的是自己输在了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手里。
其实男人三妻四妾在她看来也没什么,自己作为压寨夫人那会,那山大王不一样还有四位夫人么。只不过大王一死她便掌了权将那些个争风吃醋的女子全都处死了。她争的倒不是男人,而是那男人身后的权利,果然因果循环,云游看中顾三春的也是她背后的权利。
顾三春此刻争的倒是男人,但面对这样一位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心底竟全无敌意,只当小妹妹一般看待,兴许是因为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从小相识而自己是后来人之故,或者又是感慨自己年老色衰在这小姑娘面前有了自卑之感的缘故,心中对于他们二人始终是宽容大度为多。
落小霜不出意外“哇”的一声便抱着云游哭了起来,每次云游外出有那么几日不归,再次见到了她总会这般抱着云游哭一阵,“爱哭鬼”的外号由是此出。
云游拍了拍她的小脸柔声道:“爱哭鬼,奶奶呢?”
落小霜拭了拭泪水轻声道:“睡着了,小点声。”
云游笑道:“不就你哭的声最大么。”
落小霜“哦”了一声向他身后的顾三春看了看,奇道:“这位姐姐是谁呀?”
云游早已和顾三春说了,在无人之时自以夫妻相称,有人时便论以教中职位,之所以会带她住到自己老宅来,除了因为安置不下外大半是想平息众匪对于自己大王受冷落的怒气。想着以后要镇住这些山匪还得倚仗这位匪头才是,总不能名分无了连面上也不遮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