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青衫,何罪之有?”
顾青衫全身匍匐在地,止不住的颤抖着,冷汗如雨滴落,浸湿一袭长袍,整个人犹若被五指巨山压垮,他奋力抬起头,用着几乎歇斯底里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面容扭曲,目眦欲裂,仿佛下一刻就会爆体而亡。
“何罪之有?”
那贵人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在嘲笑顾青衫的无知,根本不知道她的聪慧,又好像在嘲笑对方自以为是自信,以为自己一直都瞒在鼓里。
“起初刚听到你的事迹时,本宫亦是感到吃惊,从未想过天剑峰会出现这样一位弟子,直到后来,才知晓你真正的目的。”
贵人轻笑着,用一种嘲弄的目光,注视着顾青衫,瞧见后者状态,没有同情,只有无情无义淡漠,毫无先前半点情绪。
顾青衫很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却知道比之所谓尊严,更重要的是性命,是活着,但他还是有一事不明。
以他和顾凌云现在的关系,这位贵人定然不会贸然行事,既然现在敢斩钉截铁的问罪,显然是有极大的证据和自信。
所以,他还是问了句:“敢问长公主,我何罪之有?”又想到自己是板上鱼肉,松缓语气:“至少,也要让在下死的明白。”
“这世界上没有无缝天衣,其实你最大的破绽,显而易见。”
“是性格,一个先前藉藉无名的狗腿子,突然就一路高歌,成为受内外门弟子敬仰的大红人,怎能不惹人生疑?”
贵人莞尔一笑,一切阴谋诡计,仿佛都在她那双狭长眼眸中,无所遁形,她顿了顿,似乎在酝酿说辞,半晌才接着道:
“在绑架百里瑶的事件中,你先是虚与委蛇答应绑架百里瑶,结果在行事时,主动暴露行踪,让百里长风及时到达。
而在这之前,你就已经以维护百里世家效忠为由,放走百里瑶,安抚云儿,接着轻松应对百里长风的麻烦,获取云儿信任。”
“回到羽化仙宗,你通过得来的权势,谋取收益,处理掉曾经有仇的弟子,并不满于现状,继续算计,随后在外门考核中,让自己更进一步。”
“膳堂佳肴、江州灵石,这一切看似天剑峰万全无一的准备,实际上全出自你这位小小跟班之手。”
贵人说到这,也是不由赞叹,毕竟这环环相扣的计划,不仅让一位小小弟子,一夜成名,还让天剑峰在外门考核中成果显著,无不需要未卜先知般的未雨绸缪。
就连一直以智计无双扬名的她,都不敢说能做到。
随后,贵人脸色愈发惊叹。
“还有那位苍炎峰首席,不过就是明面上嘲讽一句你,就被你连番报复,无法翻身,苍炎峰主和青竹峰主来兴师问罪,反而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世事不容轻易看,翻云覆雨等闲间。”
“好一个运筹帷幄的棋盘,好一个普普通通的下棋者,真仙道统,竟让一介武夫搅得翻天地覆,传出去谁会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贵人颇为感慨的摇摇头,转眼再次质问:“顾青衫,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有没有罪?!”
她将自己猜想的一切都讲的很清楚,无疑不是细思极恐的事情,就连顾之川那万年不变的面瘫脸,都狠狠抽了抽。
以至于着顾青衫的目光,愈发冰冷。
他容忍不了这样的结果,尽管这看起来是那么的荒谬,可有理有据,由不得半点怀疑。所以他那操控长剑的念头,沉了几分。
“铮!”
旋即,那雪白发亮的剑尖,便触及到顾青衫的发丝,在那满是冷汗的眉心,点出一滴血迹,通体泛着锋锐的光。
仿佛下一刻,这样一位运筹帷幄之人,就会分成两半,但顾剑神望着顾青衫垂死挣扎的动作,迟迟没有下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在“吃硬不吃软”方面,大纨绔的秉性并非空穴来风。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顾之川淡淡开口。
“就算我真的如长公主说的那般,运筹帷幄,能将上三品大能玩弄于鼓掌,对于天剑峰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顾青衫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位贵人,实际上其实在做一切之前,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运筹帷幄。
只不过这一切细若游丝的线索,都让这位智计无双的女人给发现了。他经过一阵深思熟虑,说出了这番话。
“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剑峰,我秉承了父亲的意愿,全心全意为峰主效力,没有半点对不起列祖列宗……”
“本宫也从未说过你的罪在此,”贵人面容布满寒霜,语气带点失望,似乎很遗憾,接着冷冷道:“你错就错在,欺骗云儿。”
“你的一切计谋、筹划,都源自于云儿对你的信任,但你有多少是瞒着他?”
贵人愈说愈激动,这是一种为人父母才能体会的情绪。
“是,在和你的相处中,云儿改变许多,我们都很开心,但我宁愿他继续做那个无忧无虑的酒囊饭袋,也不愿他在欺骗和隐瞒的促使下,成为一个有违本性的剑神之子!”
“除了成仙,世上大多数凡人难以企及的目标,我们都已经达到了,云儿要做的,我们从不在意,因为那注定是一帆风顺的事情。”
这话要是从任何人口中传出,都会被说为狂妄自大,可在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嘴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如水。
他们有这个实力,一个是独步天下的顾剑神,一个是千年不朽王朝的长公主,这是所有自信的源头,也是顾凌云能一直无忧无虑的资本。
这样恐怖的家庭,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走出一位酒囊饭袋,可所谓努力、奋斗,不过是凡夫俗子那虚幻如梦的目标。
顾凌云生来就有一座雄伟的宝山,他根本不需要想什么,能奋斗,自然是好事,反之无损大雅。
贵人如此气恼,就是觉得顾凌云如今的改变,都是虚假的,是顾青衫为了提升信任,用花言巧语为他强加在身的压力所导致。
她的性格很偏激,对顾凌云几乎有一种疯狂的溺爱和纵容。
顾青衫很不理解,普通人也难以理解这样一个只存在世界的性格,但他现在的生命确实是不受掌控,沉吟许久,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宗师高手都不敢动弹的剑意中,一个下三品的板上鱼肉放声大笑,笑得很淡然、洒脱,亦有一丝轻松。
像是濒死之人察觉自己无可救药时最后的放纵。
“没想到,一切会来得如此之快。”顾青衫说道。
“看来你是承认了。”贵人反而平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