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亚瑟虽然出身贫寒、但却是个有骨气有节操的人,还不能像某人一般光明正大、寡廉鲜耻地大吃软饭。
或许是这十几年的市井生活教会了他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单靠单方面的金钱施舍是不会得到尊重的,即使施舍的人是你所谓的‘朋友’。”
总之,就当亚瑟婉拒了朋友们的慷慨解囊,准备在这个“实践学期”回归老本行——赏金猎人之际,古涅提出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提案。
“我说你难道就想这几年当赏金猎人凑乎过日子?你毕业以后说出去不磕碜啊?正好我这儿有一场正义的硬仗要打,你可以作为雇佣兵入伍,之后再立个功,随随便便混个职称,这几年的学费就全由俺们康斯坦丁家族包了.........”之后就是一大长串属于特权阶级的“职场暗语”。
先不说后面那些意义不明的用语,光是前面那些条件就已经足够让亚瑟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动容了,再加上兽人入侵的险峻事态........他会答应也是不出所料。
虽然变化莫测的战场总比赏金猎人要危险一些,当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还是让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见队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张开又闭合......武紧随即展露出一贯爽朗的笑容
“想明白了倒也不用说出来,你只要知道无论能力相差有多大,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实际上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就好了。”
走完一遍自己的心路历程的亚瑟变得有些面红耳赤。是啊,他当初就是为了求财而来的,原来自己也并不是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好汉啊.......为了学费而参与到一场拥有正义之名的战争之中,和以正义之名把侵略者贬为奴隶从中摄取利益........
这两件事真的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不都是通过掠夺他人、践踏生命来为自己带来好处吗?凭什么同样糟糕的自己有这个资格,大义凛然地去训斥别人?告诉别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战场上根本就没有对错,只有生与死、胜者与败者。
“要想打胜仗不单需要军心与斗志,还需要实实在在的奖赏与发泄途径,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许多将领会下令屠城、或是默许手下在一定范围内的烧杀劫掠。”武紧的声音刹那间变得异常低沉、残酷,如一把被血水蚀刻了许久的长刀。
“在这一点我敢保证北境的军队已经比大部分国家的军队都要‘文明’许多了,你也要向少爷多多学习一些,因为在平衡士兵欲求这方面,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呵,看来你挺推崇他的啊.....”亚瑟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几乎他见过的所有北境士兵都极为推崇那个没几分正经的舍友,好似此人一出生就加满了这边的好感度一样。
“那当然!少爷可是我们北境千年一见的天才!康斯坦丁家族的骄傲!”一说起某个德不配位的人,武紧的声音顿时充满了骄傲与敬仰。
“怪不得前几天他转交指挥权的时候,你们在下面给他唱双簧......”亚瑟目光闪烁,似乎意有所指。
“额.......双簧是什么?”武紧开始挠着后脑勺装傻充愣。
亚瑟拍了拍战袍,将沾染上的雪花震落后再一次站了起来,俯视着武紧,将自己的语气调整的略微讥讽。
“你知道吗?你的所谓‘人生道理’其实根本就没有解决我的烦恼。”
“哈哈,这也正常,我的话要是真有那么灵我早转行当神棍去了。”武紧也不恼,笑了笑后也站了起来。
“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搞懂我为什么在取胜后会感觉不舒服。”亚瑟面无表情地望向那些互相庆祝的士兵们,感觉自己的悲喜与他们的毫不相通。
“因为他们杀掉、拿去换赏金的那些兽人对于他们来讲完全是陌生人。”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在战场上,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死与自己互不相识、完全陌生的人。就是因为你不认识他,所以他在你脑子中的形象才能是‘该死的兽人侵略者’、‘邪恶势力的喽啰’、‘荼毒整片大地的蛀虫’。”
武紧突然变得文绉绉了起来,说出了一连串不属于他这个文化水平应该说出的语句。但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古涅总挂在嘴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词吗?
“........”
“士兵与士兵之间基本上是这样的,他们接受到的信息让他们根本无法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对,就是你现在想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猜你马上就要提到将领了。”
“没错,将领与基层士兵不同,他们拥有更广的视野、更完善的情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和敌方将领对话的权利。”
“对话?”
“战法对战法的博弈、阵型之间的碰撞、攻守交替......这些都是战场上的‘对话’,就比如这个兽人的计谋,是否让你感到左右为难?他的血勇,是否让你动容?经历了这些‘对话’后,他在你心里的印象又成了什么?”
“......一位有勇有谋、本应拥有美好前景的战士,一个难缠的对手。”
“这不就成了?他在你眼中已经不是单纯的‘绿皮畜生’了,他的计谋挫败了你,你终结了他的性命......你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这就是你莫名其妙的同情心的来源。”
“呃......就这么简单?就是因为我已经有些了解他了?”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