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梦山只吓得浑身冒冷汗,脚下不敢停歇,慌忙跑出了胡同,还险些撞着一个大爷。
“我说小子,你这是着得什么急?”大爷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但嘴里可不闲着,“这么窄的胡同,跑什么?回家抓和尚去啊?”
利梦山心道这老东西嘴可够损的,但自己理亏在先,而且看这老头儿也是个棺材瓤子,实在犯不上多费口舌,只得连声道歉:“哟,对不起啊大爷,那垃圾桶边儿上有个傻子,一叫唤吓我一跳,丫手里还有菜刀,我是怕伤着才跑出来,吓着您了,实在不好意思~”
老头儿一听,噗嗤一声乐了:“哦,你是让宏源那小子吓着了,得,那这可不赖你,小伙子,你头回来这儿吧?”
利梦山点点头道:“嗨,不瞒您说啊大爷,我呀,是报社的,今儿个来呢,是要采访吴桂莲和张援朝二位老人的,正好儿,您看这胜利一巷136号怎么走啊?”
利梦山满以为这北京老头儿都是热心肠,肯定得连指带比划的给自己指个路,可谁想,这老头儿一听吴桂莲和张援朝两个名字,脸色立马就变了,他眯起眼睛上三眼下三眼看了利梦山半天才开口道:“小伙子,你说谁?136号的吴老太太和张老头儿?”
利梦山不知道怎么回事,点头道:“是啊,就是这老两位,听说早年间他们儿子死了,居委会对他们百般照顾,所以我这才来看看,也歌颂歌颂咱们伟大的祖国不是?”
“嘿嘿……”老头儿闻听一声冷笑,接着摆摆手不耐烦道,“不知道不知道!小伙子,我瞧你人不错,所以呢,大爷有句话,听不听在你,你可别多心……”
说着,老头儿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少淌这汪水,忒深,他们家可有点邪性,你呀,打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另外我跟你说,他们那儿子,可没死……别说是我说的,赶紧走吧,趁天亮赶紧走!”
老头儿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看那意思是生怕沾着。
这话把利梦山说的一愣,儿子没死?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怎么什么事都透着那么一股子怪味儿?
想到此处,利梦山只得自己去找门牌号了,好在这胜利一巷的各院门牌还算清楚,不大功夫就被他找着了,感情是胡同最深处的一个小独门独院。院门大敞着,青砖铺地显得很是清雅,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东南角有颗挂了果儿的石榴树,树下是一只青花大鱼盆,水面上飘着两片莲叶,叶下有三、五头龙景嬉戏。一派的清幽之像。
利梦山瞬间觉得心情大好,只是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这感觉稍纵即逝,利梦山也没多想,他见北屋门虚掩着,于是提高声音说道:“吴大妈在家吗?张大爷!!您在家吗?”
“这是谁呀?”屋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婆子,去看看谁来了?”
不大功夫,一个满头白发、皱纹堆累的老太太推门探头问道:“小伙子,您是……”
利梦山赶紧上前几步笑道:“哦,大妈,您就是吴桂莲老人吧?我是《京华文萃》的记者,今天来呢,是想采访采访您二老,您看这会儿方便不?”
老太太闻听先是一愣,然后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道:“哦,街道跟我说起过这事,我还以为是随口说说的,这样吧小伙子,你稍等等,我这屋里乱,我稍微收拾收拾……”
说完,吴老太太也不等利梦山回话,自顾自将门一带,进屋去了。
利梦山尴尬在当场,只得苦笑一声站着等。
这一等功夫可就大了,利梦山看了看表,已然快4点半了,自己站了小半个钟头,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看过好几遍了。
利梦山等不了了,他抬腿迈上台阶,刚要敲门,就听里面脚步声响起,吴老太太一脸歉意地将门打开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叫你久等了,来,您进来说话儿吧。”
吴老太太将利梦山让进了屋中,利梦山四下观瞧,这间北屋极是整洁,而且一堂红木家具颇为华贵,根本就不像刚刚打扫过的样子。
北屋正中挂着一副泛黄的画像,画的是个清代的武官,落款已经看不清了。画前条案上摆着一个铜香炉,里面燃着三支半截香。香炉两侧是一对儿青花掸瓶,掸瓶两边各置一个青花帽桶,这摆设可是极其考究的。
条案前放着一张红木大八仙,两侧是红木太师椅。左边椅子上端坐一个老头儿,看上去温文儒雅,此时正在吸着鼻烟儿。
利梦山平日里颇喜欢写文玩古器,他拿眼一搭便知道,就单这一只烟壶就价值不菲。
吴老太太冲利梦山点了点头笑道:“寒舍粗鄙,小伙子你可别嫌弃,坐吧,我给你倒杯水去。”
利梦山赶忙说道:“哟,大妈,不用不用,我这儿采访完就走,您甭倒水了,我不渴。”
吴老太太一把将利梦山按到太师椅上说道:“这是待客的规矩,小伙子,你稍坐一会儿,大妈去去就来,你呀,先跟我们老头子聊着!”
利梦山无奈,只得踏实坐下了,他扭头看了看张大爷,这老头儿半眯着眼睛,正享受着鼻烟儿带来的通透醒脑的快感。
“啊~~啊~~啊欠!!!!”
张大爷一个喷嚏如同炸雷,底气不是一般的足,把利梦山吓了一跳。
“我说张大爷!”利梦山笑道,“您这喷嚏,好家伙,我以为打雷了呢,您身体可是真不错啊!”
张大爷这才睁开眼打量了利梦山几眼笑道:“小子,就冲大爷这喷嚏,我们张家起码还能火上几十年!”
利梦山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对了大爷,您这烟壶可正经不错,哪儿淘换的?我看像是和田的料啊?”
张大爷嗯了一声,似乎有点意外:“行,小子,有点眼光,我这烟壶可是个宝贝,但不是淘换来的,这可是我们老张家的祖荫!正经的羊脂白玉,玳瑁儿的盖儿,牙勺儿!这要放在琉璃厂,那可值老鼻子了!”
“诶唷~~”利梦山心道必须得拍拍老头儿的马屁,一会儿采访的时候也能省点事,“大爷您可是玩儿主,回头我有几样玩意儿,您得帮我掌掌眼!”
张大爷来了兴致,满口应道:“行啊,没问题!小子,你大爷我这眼睛可不是吹,搭眼辩真假!”
“行了行了!”吴大妈端着个茶盘子一边走一边说道:“天天拿个破烟壶显摆,小伙子,别听你大爷胡沁,什么年代了,还祖荫祖荫的?你们老张家给过我什么?我过门儿的时候那叫家徒四壁,就剩这破烟壶和一副破画儿,还恬着脸说呢?”
吴老太太一阵抢白,张老头儿立时把头低下不敢言声儿。
利梦山也不敢乐,只得强忍坐着瞧热闹。
吴老太太把茶放下,然后把托盘往边上一放,自己坐在了利梦山下手的红木墩儿上说道:“小伙子,你贵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