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是,别他那脸吓到也是自然的,听说是被炸弹烧的,能活下来真是神迹……”
此时被涅丝叫做“半边脸”的男生,已经把布料包全部搬运了出来,转身要把空车拉出去,这个角度刚好把他被烧毁的半边脸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半截长发下,隐隐可见他整个额头到鼻梁往下,左眼左脸颊整片筋肉模糊,揉烂的纸张,如同一块干净整洁的麦田,有至少三分之一的面积被坦克碾出一片三角形的烂泥沼地带一样,可怖可怕,是那种会吓哭小孩子的恐怖伤痕。
明亮的电灯下,半边脸拖着拖车轻快地往厂房外走去。涅丝往后翘脚踩了卡妃一下,让卡妃回神:“还盯着看,很不礼貌。”“不是,我不是……”
卡妃总不能说那男生完好的半边脸,跟她见到的“天神”一模一样吧,尤其是灯光阴影下,只能看到他完好半边脸的时候,那一瞬令卡妃恍惚,除了目不转睛盯着他外,再也做不出任何其它反应。
看着男生走远去了,一片嘈杂的机械声中,涅丝才放开声音,跟卡妃展开背后议论:“卡妃是第一次见到半边脸吧?其实他上个星期就过来了,听说干了很有段时间。”
卡妃依然沉浸在震撼中,千头万绪,心不在焉敷衍地应是:“嗯啊。”
涅丝没管她情绪状况,自顾自道:“……他是货运站的搬运工,跟车,把物资搬到各个工厂指定地点。”
工厂要进行生产自然需要原材料,而原材料不会凭空出现,都是火车、货船运到码头、火车站仓库里的,下一步由货运站的卡车,根据生产计划,进一步运送到各个工厂区域货运站仓库,最后再根据指标,从货运站拉到具体各家工厂。
工厂没有职业搬运工,把物料搬到机械设备上这最后一步,由打杂临时工或者学徒工完成。
工厂的工人们只负责把喂到嘴边的饭吃下去——伸手拿摆到了手边的物料,进行加工。而就涅丝、卡妃她们纺织厂,缝纫流水生产线上的工作来说,布料、绸缎、缝线,都是自动化运转的,制造过程都不用动手,需要动手搬运的部分,是纺织完后从缝纫台上落下来的成品,一般是等堆积起来后,由学徒工、杂工拖着拖车一次性拖走。
而把物资从卡车上搬运下来,运到工厂仓库,或指定地点的工作,完全由货运站承担,每辆卡车上都有几名到十几名搬运工,司机把卡车停在开阔处,搬运工们就跳下来开始把物资,按照工厂物资管理员的指挥,运送到指定地点。
在一片厂区跑熟了的搬运工,工厂的物资管理员、厂长清点对账完货物,报个厂房、仓库号,搬运工可以不用人带路,就能自己拉着货送到位了,效率就能高很多……
“……大家也都方便,所以你看,这个半边脸应该来了不断时日了,对这里熟的不行,我见到他的时候啊,都是他一个人在拖货……”涅丝向卡妃说明着情况。
“嗯啊,是吗。”
“就是啊,我一开始以为是老早就在这片工作过的,调走了,最近又被调了回来,就问老妈,但她似乎也不记得有见过半边脸,就很奇怪。”
“很奇怪……”
“很怪,这么有特点的男生,只要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铃铃铃——
就在这个时候27点30分钟,夜班的下班铃响遍厂房,而半边脸就在铃声中推着满满一车布料包又进了来,卡妃又跟踪雷达一样,眼神死死跟踪着他……而这一次男生似乎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推着车偏头看向这边一笑。
“哇呜——”涅丝惊呼到一半,马上打住,接着埋头假装忙收尾。
男生没有停下来,等他推车而过,涅丝后蹬腿,踢了卡妃一脚,捏着嗓子:“愣着干嘛,快刹车准备走了!”
“嗯啊,哦哦哦——”
一群夜班大妈大婶中,两丫头忙活起来,收拾她们用完的缝纫机,准备交给之后加班的人……今天加班只一半开工,所以涅丝老妈并不会来了。
卡妃跟涅丝收拾停当,把夜班做好的产品装框收件好,等拖车拉走,之后去员工休息室拿、个人物品——卡妃跟涅丝都没有自己的员工储物柜,都是共用涅丝母亲的柜子,只有涅丝有钥匙,所以卡妃到厂里工作时,必须跟涅丝一起上下班。
等她们从厂房办公区走廊间绕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夜班的大妈大嫂同事们,正在拿着鸡蛋、水果往半边脸怀里塞,十分热情的模样,已经满手礼物的男生,苦笑推脱不过,大家就把礼物往他拖车里堆。
卡妃跟涅丝看得云里雾里,跟夜班的领班打过招呼,就开溜了……半边脸对于涅丝来说只是个偶然的过客,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得把明天的活动给定下来,核心关键问题是要如何跟卡妃说好,让她带上几个老哥一起。
而卡妃此时心思则还全在半边脸身上,没有什么心情思考涅丝在说些,嗯嗯啊啊的,基本上任由涅丝说什么就是什么……直觉里就是觉得,半边脸跟生日那天的天神有什么联系,尤其是那眼神,卡妃坚信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么相似的眼神了——生日那天微蒙的天色,跟夜晚厂房里通明的灯光神似,相似的光影,相似的匆匆而过的场景,留给卡妃的印象一模一样。
同时脸型外貌带来的冲击力也一样,卡妃感官里都是震惊的,上次是被美貌所震撼,这次则是被可怖所震撼……
卡妃心底此时打定了主意,比起飘忽不确定的12区神殿神迹,现在先找能确定踪迹的半边脸更加符合实际——虽然她根本还没有想清楚,干嘛要找半边脸,找到半边脸之后又要怎么样,总之先找到他了再说。
而另一边白莫邪也觉得缘分妙不可言,世界真是小,居然随便搬运次货物,就又碰到了那天的少女,于是本能地出于礼貌朝对方笑了笑,然后突然就想起了现在自己的长相,小姑娘显然是被吓到了,眼神都呆滞直楞住了,而看起来是她伙伴的工友,直接被吓得哇呜叫出了声。
就搞得白莫邪怪尴尬的,没想到居然会碰上见过自己真容的人,只想快快搬运完走人,好在这时下班铃响起,就让白莫邪解脱不少,感觉没被盯着瞅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两个少女离开后,下班后的女职工们又围了上来,为这个星期、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帮她们照顾孩子的事情的道谢……
事情经过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前段日子前线似乎有什么动作,卡德拉西亚全部工厂全线加单,所有城市工人全都加班到36点,就让卡妃没能借到自行车。
而涅丝纺织厂这边,托儿所平日里由仓库管理员们,跟几个临时工负责带孩子,让厂职工的宝宝们在棉花堆里打滚。但现在全面开工,开始清库存了,就不能让宝宝们继续待在仓库里了,同时管理员和打杂临时工,还得忙起来,把物资拆包分发运输到生产线上去,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就没人照看了。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时,是厂长跟副厂长站出来带宝宝们,而对于带一群几十个小祖宗这事儿,其实他们早就心里有苦说不出,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每次都是把自己跟小祖宗们们一起锁在大会议室里,一边签着文件开会,一边被骑脖子在头上拉屎拉尿捣蛋。
但这次情况就不一样了,1季6星期某天早班,厂长一如既往强颜欢笑,站在仓库前等待小祖宗们集合时,碰巧轮到白莫邪送物资过来。
一番攀谈下来,白莫邪了解了情况,本来加单赶工,厂长要调度排班工作已经很繁重了,现在还要代理托儿所“阿姨”,喂饭喂奶端屎端尿,疲于奔命。
白莫邪看看熊孩子们,发觉并不全是小婴儿,需要喂奶的就三个,其他都是一帮娃娃头,于是就自告奋勇,接下这件带娃的任务来——任何厂长只要开口说一声,就可以把做搬运工做的“跟车”临时抽调到自己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