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宜城在被攻打的第七天热闹了一整个昼夜,但义军遵守了他们的承诺,米仓并没有被要求再去凿城取土。
对此,无论耿虎还是米仓都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不过听说在晚上,老营中的那些老弱成年男子和一些特别健壮的妇人也被勒令去城下取砖土了。
米仓为此担忧了一整个晚上。
夜间管理森严的营盘让他无法离开自己的营区去了解何老头的任何情况。
但当再一个清晨来临时,米仓又很快将所有忧虑都付诸脑后,他必须为自己的命运再次祈祷了。
不过这第二次,米仓发现自己并没有昨天那么紧张,他甚至期待着快些轮到自己,然后好早些回去休息。
他意识到经历过战事和没有经历过战事的差别显然是巨大的。
但看看周围一张张依然焦虑的脸庞,米仓又感觉是不是自己错了,也许只有他自己的心脏比较强大。
当再一次钻进某个城墙上的洞口时,豁然开朗的内部空间把米仓吓了一大跳。
深及近两丈,顶高近一丈,横向达近十丈的巨大洞窟宛如一个有很多门的超大房间,只不过这超大房间的中间多了一些粗大的土柱子甚至临时支起的木柱支撑而已。
凿城的进展出乎意料的快!
当米仓往回跑时,他忍不住多次回头,然后再次确认了城上采取的阻断措施比昨天确实轻了很多很多。
守军的鲜血和资源很有可能都已经被耗的差不多了,宜城毕竟只是座小城,人口和内部存储非常有限。
“今天城就要破了!”
这是米仓脑海中涌出的结论。
果然,重新收拢集合后,他们被命令去取兵器并再次返回。
这应该不算违信,最后的进攻即将来临。
但等拿好兵器列队准备时,耿虎的表情在口述上边的命令前却十分古怪,好像憋着一泡超大号的大便。
不过,这家伙最后应该是照实传达了。
“入城后,不得杀降兵降官,不得杀良民,不得杀读书人,不得行抢掠之事,不得戏弄妇人,不得占民居。”
六个不得,每一个都绝不是耿虎所希望的,每一个也都是耿虎完全不曾想到的,每一个也都令他们这些原来的官军们所惊讶。
这好像不应该是军队该有的样子,尤其是他们这支军队按道理来说还是反贼。
实在荒唐可笑!
当十数条粗粗长长的巨绳从城墙内的洞穴中被拉伸了出来时,米仓结束了他那说不清的思绪,只剩下震撼。
他知道,他将要目睹从不曾见过也从不曾想过的人力奇迹了。
此时,农民军全部的弓兵和火器兵也似乎都被调集到了最前边,并进行起最大密度和空前猛烈的火力压制。
米仓背着刀和一众数百人抓着一条粗绳准备使力去拽,他知道绳子的另一端就是城墙空穴中的某一根柱子。
这样的力量绝对不会出错,结果也不言而喻。
在数千人跟随号子的呐喊中,一段数十米长的城墙很快应声崩塌,然后所有拽绳子的人都嚎叫着挥舞着武器向城墙的缺口冲去。
出于谨慎,米仓并没有奋力向前。对于战争,他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结果,他瞬间就和神奇般兴奋起来的耿虎失联了。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结果,也是军法所不允许的,但今天他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受罚。
米仓没有急于去追赶,紧跟在他身后的那十四个手下也无人焦急和催促。
但很快,米仓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爬过断墙时,米仓注意到与城墙废墟混合着的众多尸体中有几具明显是妇人。这些尸体应该都是亡于早前的战斗中,但守军已无力清走。
跟着人群蜂拥涌入城中的米仓已经没有机会去展示自己的武力了,他好像也完全用不着去展示了。
城内的抵抗是微弱的,甚至活人都不多见,只有遍地的尸体。
其实不用凿城进攻,城也该破了。
几名衣着明显非新附义军的士兵围住了一个应该是之前帮助守军运送物资的妇人,从这妇人的衣着上看,她的家境应该不算差。
这妇人坐在地上似乎不肯起身。
出于好奇,米仓停住了脚步。
围着的一个士兵想要去拉这妇人,米仓听到这妇人骂道:“贼污我手。”
这士兵当即大怒,直接挥刀就将这妇人的一条胳膊砍掉了。
妇人没有求饶,反大骂起来。
围着的另几名士兵也没有客气,直接乱刀将这妇人砍死。
从周围而过的其他士兵没有人说什么,包括一些明显是头目的人。
紧跟在米仓后面的吴有根忍不住小声的喃喃了一句:“不是说不让乱杀人吗?”
米仓扭头看了眼吴有根,轻轻的在嘴边摆了摆手。
不过一直深入到内城,米仓也确实没有看到有人对跪在地上的那些俯首磕头的人使用刀兵。
“小掌家在那边!”一个士兵突然喊道。
米仓顺着部下手指的方向转头,很快在旁边一条巷子口的人群中发现了耿虎,这家伙的大身板和大脖子都太醒目了。
可是那里有女人的尖叫声。
米仓不自觉的走过去,却发现包括耿虎在内的十来个士兵正嘻哈围着一个女人推推搡搡过着手瘾。然后巷子内有一个青年男声在不停的讨好着喊道:“各位好汉,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接着,米仓赫然发现耿虎竟然是个光杆,与他共同嘻乐的士兵没一个是米仓认识的,等于说是耿虎和他所有的部下都失联了。
可能是女人的尖叫太惹人注目了。
一个戴着白毡帽领着一大群兵大约是头目的农民军也在这时出现了。
这农民军头目有些不满的喝道:“怎的如此把持不住,真当军法是儿戏吗!快快散了。”
虽然这应该不小的头目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但他的吼声还是让巷子中的士兵包括耿虎全都一哄而散并跑没了影子。
只剩下倒地哭泣的女子和从巷子内冒出来的一个躬着腰的书生模样的男子。
“这娘子好生标致!”米仓的眼睛禁不住一亮。
“这娘子好生标致!”戴着白毡帽的农民军头目忍不住赞出了声。
“生员张联奎愿降义军,生员张联奎愿降义军。”那书生模样的男子突然跪在地上大声喊道。
戴白毡帽的农民军头目愣了一下,问:“你是秀才?”
“是的,小的是秀才,小的愿降。”
“这是哪家娘子?”
“是我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