滠水河南侧,数百人马正堵在由一长溜小船接连而成的浮桥头乱哄哄的争吵。
河的对岸,黄陂县城临水而立。
这县城很有特点,三面环水,六个城门中,东、西、南各有两门,独不环水的北边没门。
没门的三面中东面和南面都临着滠水,等于说黄陂县城座于滠水的拐角上。只不过,此两面皆无桥,想过河只能乘船。
县城的西面虽不临滠水,却也有引滠水而挖的护城河,还每门附近皆有一座永久性桥梁。只不过,这里的两个城门却都建有瓮城,而其它四门无瓮城。
由于黄陂县城昨天早上才被占据,六个城门就只开了景福门(大南门)一个供通行之用,这座由船临时构建的浮桥也就成了唯一的进出城通道。
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有利于防御或城门的名字更吉利。
一队十几骑的骑兵从人群后方吆喝着驱散乱哄哄的人群径直来到桥头,后面还跟着一小群牵马牵驴作官军装扮的人马。
“刘队正,跟着你的是何兵马?”
一个顶着钵盔穿着牛皮甲的守桥农民军士兵扶着腰刀急忙迎上前询问,看装扮应该是此处的头目。
“与你何干?”为首的一名骑马大汉有点不耐烦的回答。
守桥小头目愣了一下,但还是客气的说:“本军可以进城,新纳之军不得入城,兄弟我必须盘查一二。”
“葛老四,你什么意思?老子早上出城时咋不知这规矩,你故意的吧!”骑马大汉一点不给面子的大怒。
守桥小头目的脸有些发僵,但没有爆发,应该是对骑马大汉有些本能的敬畏。
他指了指骑马大汉身后正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然后淡淡的说:“刘队正,话不能这么讲。你出城时还没这浮桥呢!有些事是会变的。非是我故意要为难于你。你且看看,你后面的这些都是来投的义民和官军义士,都没有让进,谁领着都不行。”
骑马大汉闻言四顾看了看,语气渐渐平缓下来奇道:“这是为何?”
看样子,他也并非一个蛮不讲理之人。
守桥小头目叹了口气,然后说:“今日来投的义民和官军义士太多了,城内已然收纳了不少,总管命我在此设哨劝后来者莫再进城了。”
“怎的?来投的人多咱们不该高兴吗!怎么还要横加阻拦。这样岂不是寒了众义士的心。”骑马大汉十分的不解。
就是…就是…
周围的人群中传出了不少附和的声音,很多人似乎都这么想。
守桥小头目被呛的东看看西看看,不得已咬了下牙后往前凑了凑小声说:“我们新得此城,又兵马不足,总管有些不托底!”
“义军缺兵,岂不更需我等相助。”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冒出,显然是个耳尖之人,也是个爱出头的。
然后,更多的声音再次混乱的附和起来。
“说的好像有道理。”
骑马大汉对守桥小头目摊了摊手,一副不是我强词夺理的样子。
守桥小头目更加无奈,只好对骑马大汉报拳道:“刘队正,非是我葛老四故意为难大伙,实在是我受有总管直接下达的军令,不得不如此。众义士恐一时间只能暂且留在城外吃些委屈了。”
骑马大汉愣住了。
估计也明白了为难这个守桥的小头目没有任何意义。
他挠着脑袋想了想说:“既然前边也有不少人进城,那也不差俺这一伙儿。别人俺不管,你且放俺带的人进去就行,总管那里俺自会分说,必不让你吃埋怨。”
守桥小头目的脸一下拧巴起来,为难道:“刘队正,你一向只管哨探周边,很少理这些吸降纳叛的闲事,今日怎么破例了。”
“俺本也不想。但探查了一天,官军却全龟缩于汉阳和武昌不见丝毫影子,更不闻有任何异动。俺身后那些来降的官军义士多带有马骡,之中还有俺的陕西老乡,不好不理。”骑马大汉解释道。
“他们是一伙儿的?”
守桥小头目惊了一下,本扶着刀的左手不禁一把抓住了刀鞘,而右手则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
哈哈哈…
骑马大汉笑出了声。
接着,他扭头看了眼后面,又转回头笑着说:“莫要担心。他们这几十人原本是好几伙的,彼此并不相识,是被俺聚到一起的。你看还有读书人呢!俺抓的。”
守桥小头目有点尴尬的松开了抓住刀鞘的手,嘴上却说:“可这……”
“葛老四,别可这可那了。他们中有俺的同乡,俺丢不起人。再说,俺和总管也是同乡,有什么事俺帮你兜着,也算俺欠你个面子,你且让俺们过去就是。”骑马大汉直接接过了话说。
守桥小头目的脸上更加纠结,他求助式的四下看了一圈,但周围的守桥士兵全都默不作声,无人为其声援。
不得已,守桥小头目只好放弃了抵抗并挥了挥手说:“放行。”
行走在浮桥上,下马步行的刘队正心情大好的与坚持陪他过桥的葛老四闲谈起来。
“这浮桥什么时候建的,好快啊!俺记得早上出城时,还没搜集到几条船呢!”刘队正问道。
葛老四指了指几个在不同船头处零散分坐的老者、少年和女子说:“多亏了这些渔家义民相助。昨日官军大索涢水和后湖周边,民皆惊恐,纷纷四散而逃。这些渔家划了一夜的船,快正午才至。”
“嗯!官军大索涢水和后湖这事俺知道,那地方极其贫苦,到处水泽,道路艰难。沿滠水南探时,俺也见到过一些沿河北上的渔家,不想现在竟聚了这么多。”刘队正感慨了一句。
在两人后面帮着牵马的一个穿着臃肿破烂薄棉服的黑胖子始终静静的跟着,不发一言,只有眼睛在借机四处乱瞄。
并且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正嚼着一块鱼干的董江鹏与他对视了一眼后继续看着在船身的木板间走过的每一个人、每一头牲畜,完全一个标准的好奇半大小子。
董江鹏的爷爷则旁若无人的在一个船头修补着渔网。
那个叫秀姑的标致黑丫头则面露敬畏的包着块头巾扶着一根撑在河中的长竹竿立于董江鹏爷爷所在小船的另一个船头。
……
老人,女子和少年,再加上很少的壮年干巴男子,一切都那么质朴和自然,那么的让人难生戒备之心。
当然,如果再有孩子就更完美了。
进了城后,告别了葛老四的刘队正对给他牵马的马兰说:“你现在来投的有些晚了,又不会使弓,想出头并不容易。不过,你总算是会骑马,并且跟了我,自是无虞。”
“谢谢刘爷,俺以后就跟着您干了。唉!也怪俺命不好。要是早知“革里眼”贺爷的本事,就是跋山涉水也要早来追随。”马兰懊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