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四月三日晚,蕲州的夜空中铺满了云层,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当远处城市中心的钟鼓楼传来第五次12下微弱的鼓声后,在城内西北方一个院子中的马兰打开了院门。
这个不大的院子是之前就采好点的,里面住的是侥幸逃过农民军屠杀的一家小富户,昨天被马兰冒充红眼的农民军以搜查为名成功占据。
现在是五更,四月四日的凌晨三点。
伴随打开的院门,不大的院子里很快涌出了几十名内穿五花八门百姓服、外套农民军无袖号衣作普通农民军装扮的士兵。
他们每个人都很健硕精干,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很犀利。
虽然没有一件盔甲,但明眼人还是一看就能看出这是一群久经沙场并训练非常有素的精兵。
在马兰的带领下,他们沿着道路两侧静静的朝着雄武门(北门)进发。
当路过一处废墟的时候,他们暂时停下了脚步。然后从黑暗的废墟中又钻出数十名与他们类似的人加入了进来,使他们的总人数超过了一百人。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但也没有更多了。
渗透在敌人已不陌生的城防内必须适可而止。
正在马兰准备继续前进时,后加入进来的带队指挥瘦猴儿却十分意外的想要打破沉默,然后他的一番耳语让马兰脸色当即骤变。
赵冬冬冒险将许文岐那里出现的变故传递给了瘦猴儿。
为防止被人注意和发现,这条紧急信息在宵禁的城市深夜没有再给马兰传递,而是现在才转达。
马兰很清楚这个信息意味着什么,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国骂。
马兰郁闷的不是赵冬冬的任务,而是他自己。
雄武门就建在麒麟山的山巅,离关押许文岐的地方很近,这等于说那支正在包围许文岐关押地并已处于戒备状态的农民军精锐可以很快对雄武门进行支援。
而且恐怕整个蕲州的所有城门也都已经加强了戒备。
这决不是一般的麻烦,偷袭很有可能已不具备条件。
但骂完了之后,马兰却没有片刻的犹豫,而是坚定的决定继续前行。
他耽搁不起时间,也没有别的选择。
突袭并不只有他这一处,而且应该都已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也许是心有灵犀,在大泉山(今大泉寺山)上紧张看着正从山背面不断绕出来的部队的马永莫名开始了手抖。
大泉山,位于蕲州城的东北方,距蕲州城直线距离约6里远,主峰高212米,是蕲州境内的最高点,它的最东端距离符乾关直线距离只有约2里远。
而符乾关则是不走水路和不走长江江边能进抵蕲州城下的唯一陆路通道。
蕲州城一面临江、三面大湖环抱,除长江的江边外就只袁市湖(今沿市湖)与诸家湖(今雨湖)的交汇处有一条狭窄的人造通道可供人马进抵城下。
这里古为“白马渡”,后筑瓦硝坝成桥,成为出入蕲州城最重要和最常用的陆路通道。
1635年,为防农民军侵袭,知州唐世照在江边通道都已建有关隘的基础上,又在坝桥的东端筑符乾关,并挖坝通诸家、袁市二湖之水,只在关后留有一简易便桥。
蕲州城也因此成为了名副其实被包裹起来的城池。
蕲州的农民军在守备上较为松懈也正与蕲州的这种特殊地理特点有很大关系。他们不相信有人能对蕲州实现偷袭,因为这必须要同时偷袭并夺取外围的一处城关和内城的一座城门,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既然无法被偷袭夺城,附近又没有兵力接近他们的官军,他们数万人守城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马永当然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
这是他有生以来参加的组织最为复杂的战斗,也是最容易出现意外的战斗,更是没有退路的战斗。
每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
为了谨慎,他所在的大部队是在后半夜才从大栗山秘密绕行前出到大泉山的,他们之前为防止被发现并不敢靠有重兵把守的符乾关太近。
他们选择的突破点是符乾关和雄武门。
一个可以最大可能隐藏大部队靠近的城外关口和离这个关口最近的城门。
虽然目前一切顺利,但说成功还为时尚早,而这即将来临的最后时刻也正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时刻。
他们需要是不仅仅是周密的计划,更需要好运。
现在,马永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担心。
除了手抖,他还发现自己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消失了,他突然开始害怕他们这里的行动在时间上出现较大偏差。
虽然所有的行动要求尽可能同步,但他们这里却必须略晚于其他各处。
正准备去看看时间时,离他不远并一直在沉默盯着蕲州城方向的李平突然转过身来,然后要求马永立即给他报一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