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了大半夜的院子终于安静了,寂寞瞬间袭来,呼吸间都有了伤感。
轻寒慢慢走到高大的槐树下,仰起头,茂盛的枝叶遮住了清冷寡淡的下弦月。一眼望不到尽头和光明的黑夜,分外的沉静、寂寞、压抑。
茫茫黑夜,依然酷热难当,无风,心中纵有万千伤痛,也悄悄淹没在这无尽的孤寂的黑夜中。
轻寒无力的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隔着薄薄的衬衣感受着树皮的粗糙,硌的背生痛。闭上眼睛,小丫头精致苍白的小脸就在眼前。低低的娇弱的叫:“寒哥……寒哥……我们的孩子……孩子……”
泪水悄然滑落,顺着眼角滚落到嘴里,咸涩咸涩。
轻寒抬手狠狠地按压住胸口,撕心裂肺的痛楚再次让轻寒颤抖。高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泪水混杂着汗水纷纷滑落,哀伤如夜一般沉重。
一直以来的坚强,这一刻再也撑不住了,轻寒顺着树干瘫坐下,第一次肆意的伤心、悲痛、无声的哭泣。
当晚,老爷歇在晴姨娘的院子里。大少爷院子里闹得动静大,老爷和晴姨娘早就起身,坐在屋子里等消息。
直到石头传话进来,晴姨娘惊讶的捂住嘴,瞪大眼睛。
“大少奶奶没了孩子。”
这消息太过刺激,晴姨娘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当初槐花那丫头失了孩子,老爷就砸了一只青花瓷的瓶子,太太大病一场,差点就去了。今儿又来了,耿家这是招惹谁了?晴姨娘惊恐的瞧一眼老爷,悄悄往边上躲了躲。
晴姨娘精致的小屋里出奇的安静压抑。老爷坐在雕花圆桌旁,半晌没出声。眼底幽深复杂,手下极速的转动那串檀香木珠子。
半晌,老爷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拦住大夫,说老爷我要见他。”
话一传出,石头一转身飞快的往前院跑。
轻寒瘫坐在那棵高大茂盛的槐树下,被逆流成河的悲伤完全淹没时,老爷已经坐在前院的书房,对面坐着刚从轻寒院子里出来的大夫。
大夫是耿府常用的,跟老爷熟的不能再熟了。他爹当年就给耿府的主子们瞧病,跟老太爷有过命的交情。老子没了,儿子接着,依旧是耿府的常客。亲眼看着耿家的少爷小姐们长大成人,耿家的事不仅知道而且知底。今儿出了这事,大夫有意放慢离开的脚步,可不就等来了石头。
大夫打发小徒弟等在院子里,自个儿背着药箱进了书房。二话不说,伸手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纸包放在书桌上。
老爷打开纸包,仔细瞧瞧,倒吸口冷气,沉着脸问:“红花?”
“是。”
“怎么回事?”
“七天前,大少爷找我拿的。”
老爷沉默不语,低垂眼眸,看出不神色。
书房里更显压抑低沉。
许久,老爷沉声问:“多大了?”
大夫楞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低声答:“不足一月。”
老爷放在书桌上的手一紧,捏破了小纸包,少量的红花尽数撒落,黄花梨的桌面上更显刺眼。
半晌,老爷抬起眼,幽深的目光盯着大夫,沉沉说道:“此事你知我知。耿家若有不好,你也逃不过。”
大夫一哆嗦,随即低垂眼眸,恭声答:“耿爷放心,在下明白。”
老爷点点头,扬声叫:“耿二,送客。”
大夫却没有走的意思,一脸的纠结复杂。
老爷皱皱眉头,心下的不安加剧。紧了紧手指,淡淡的开口:“有话直说。”
大夫舒了口气,谨慎的左右瞧瞧,这才靠近老爷压低声音说:“大少爷今儿又拿了一味药,极寒之药。”
老爷心头一跳:“怎么说?”
“妇人用了恐难再有身孕。”
“嘶……”
老爷竟咬了自己的舌头,痛的呲牙咧嘴,心头狂跳不止。
许久,老爷抬抬手,拍拍大夫的肩膀,沉声交代:“你我两家交情不浅,耿爷我今儿求您一事,还望爷们应我。”
“耿爷请讲。”
“今儿我耿府这事,该说的不该说的,想必爷们心里门儿清,还请爷们慎言,我大儿今儿伤心过度,如有慢待之处,还请爷们见谅。劳烦您给留一养身子的方子,我这里谢谢您了!”
大夫忙起身回礼,嘴里应着:“方子我已经留了,耿爷放心。”
“如此就谢谢了。耿二,送客。天黑,仔细点。”
院子里,耿二给大夫手里塞了几块大洋,微微弯着腰伸出手客气的说:“这边请。”
大夫回头复杂的看一眼书房,这才抬脚往外走去。
老爷静静的坐着,目光莫测,终是长叹一声,疲惫的起身,抖抖长褂,慢慢往太太院子里去了。
翠儿早就回来了,太太挣扎着起身,急声问:“出了什么事?媳妇怎么了?”
翠儿上前扶住太太,忍住心慌说:“太太,您别急啊。”
太太拉住翠儿焦急的问:“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