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人看着李久这块头也没啥话说了,点个头算是欢迎仪式了。
“这个是赵豁子,河北蓟县的,这个是王小,他说他是从东北跑出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有这哥俩,都姓张,废话,哥俩当然都姓张了,是去年从陕西拉来的新兵,还有这位曲麻子,小时后出天花脸上有几个坑,不算太难看,就他的个子还算不错,你没来之前他是机枪手,你来了,要不要换换……还有狗蛋。”
周大牙絮絮叨叨的介绍着,李久逐个的跟这些大头兵点头,他本想抱个拳按照江湖规矩给大家见礼,可这是正规军,不时兴那一套,而那个年代也没有流行什么握手啊,做个什么对拳的手势,当兵的见面也就是点个头,要是军官嘛,还可以行个军礼,大头兵就没那个讲究了。
“不用换了,曲大哥还是继续吧,机枪手能干上三个月就都是老油条了。我这杆中正式步枪还是新的,挺好使的。”李久拍拍挂在肩上的步枪。
“老弟兄没几个了,说起打仗来我也不懂得啥道道,这位李久兄弟是打仗的好手,人家为了弟兄们把官都丢了,在这里我放一句话,真开打了,李久兄弟叫大家怎么弄就怎么弄,大家想要活命,就都给我把尾巴夹起来,别到时候尿了裤子可没地方去晒!”周大牙竟然像交代后事一般的对着其他人说道。
“听他的?”赵豁子的眼皮一番,“我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法子干,这么多回了,我不信运气就那么差,再说了,我这条烂命早该去见老兄弟们了。”
“到时候再说吧!排长,我们都习惯听你的,这猛的一换我们不习惯。”王小打着哈哈的说道,“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剩下的几个也跟着打起了哈哈。
见这群兵油子的态度李久也没当回事,跟这些兵油子他没有半毛钱的情感,爱谁谁,只要老子自己不死就跟自己没啥关系,于是说,“各位真是英明啊,我其实也就是个混混而已,大家别当真,别当真。”
李久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事情也就过去了,可他没想到狗蛋此时冒了一句,“久大哥,我跟着你,既然周大叔说你行,那你就是行!他们不跟让他们自己去找辙,不过,到了危机关头,你得跟我一起把周大叔带出去!”
李久盯了狗蛋许久,然后拍拍狗蛋的肩膀,“尽量多吃点吧!没准还能长的快一点,就你这身板,能背动老周吗?要想能干,就得有本钱啊。”
见狗蛋那么一说,见周大牙用看死人的目光盯着赵豁子等几个,赵豁子这些人也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此时,张家兄弟两人还是没忍住,跑到渡轮边上去呕吐了……初次的见面说不上亲热,也不是那种不欢而散,李久不在乎。
漆黑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有不少往来的船舶,李久不用猜就知道是一些伤兵和从前线退下来的队伍乘船过江,如果是白天,李久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撤下来的队伍太多了,他们要去的可是抗日战争以来第一个大型会战,而这个会战的规模在民国史上算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淞沪会战,国军参战部队高达80万,日军投入兵力30万,可谓是中日之间第一次大规模的会战,也是比拼国力第一次。)
南京的江面不算宽,不到一小时就到了江南。哨子声音再次响起,大兵们开始排队登岸。周大牙叹口气没说什么,拉着狗蛋走在前面,而李久走在最后。
过了长江,走到下关车站的货场,大头兵们又被哨子指挥着爬上了闷罐子,跟着就是关门声,火车汽笛声,火车慢慢的启动声。
“天快亮了,不知道啥时候吃早饭。”狗蛋显然是饿了,嘴里开始念叨。
“平时叫你省着点干粮,你就是不听。”周大牙从自己的挂包里翻出一个硬馒头,使劲的掰下一半,“先垫吧垫吧……你慢点,别噎着,喝口水!”
看着周大牙对狗剩的关怀,李久不禁想起了义父,想起了张大疤子和冯瘸子。人与人的情感有时真的好难说,那张大疤子在道上杀人如麻,绝对算不得好人,冯瘸子使起坏来奸诈无比,坑蒙拐骗也是堪称一绝,更不是个什么好鸟,可他们都对自己好。这周大牙是个典型的兵痞,这辈子也没少欺负百姓,可偏偏狗蛋对他的脾气,这一路上的照顾谁都看得出来。
李久没有想错,这次打的就是一场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大仗,而在这个即将进入冬季的时刻把他们调上去,其实就是叫他们给那些打残的部队打掩护,把那些中央军换下来,说的更确切一点,他们就是来当炮灰的。
火车没有进入上海,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此时远处偶尔还出现零星的枪炮声……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李久相信,如果是白天,这里的枪炮声怕是吵得对面说话都听不见。
稀稀拉拉的队伍终于在走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停了下来,周大牙被叫到连部去了接受任务了。几个大头兵相互依偎着在一起打盹,这一夜下来,哥几个就没有睡个囫囵觉。
那个年代的士兵基本上是走到哪里就要把自己的所有家当都带上,一个背包里裹着仅有的一套换洗的衣服,然后用背包带打好背包,奢侈一点的会在背包后面插上一双备用的布鞋,挂在身上的是一个水壶和一个搪瓷碗,搪瓷碗是用一个小小的布袋装着。你问有没有内裤内衣?那可是讲究人的东西,一般大头兵都是光着腚穿着裤子,晚上要是睡觉的话都是清一色的“裸睡”。
士兵们都知道要打仗了,虽然命令还没有下来,因为他们的背包都被命令放在车皮集中了,那要打完仗才会发还,有的背包永远都不会有人去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