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冲和妈妈张淑芳回到家,爸爸台书已经回来了,端着一碗饭坐在门口。
他个子很高,接近一米八零,精瘦干练,穿着黑色的长裤,白色的上衣口袋里还别着一根钢笔,寸长的头发,胡子刮的干干净净,打扮很是齐整,手背黝黑粗糙,却和台冲一样,手指修长。
他也是文化人,是村里老一辈中唯一上过中专的人,就在澹台村小学当老师,而且学生少,教师也少,所以他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体育......什么课都教,放学放假就做农活,台冲既是他儿子,也是他学生。
台冲打小学习好,现在马上都要成大学生了,他觉得扬眉吐气,在村里走起路来都呼呼带风。
“都快高考了,还学人看热闹,赶快去吃饭!”
台书见台冲回来,声音严厉道,他为人板正,当老师当了几十年,跟谁说话都像是老师教育学生。
“哦,好!”
台冲应了一声,没有多说,和张淑芳一同迈步进了院门。
“你太奶奶嫌饭烫,我把饭放在灶台上凉着,一会记得端过去!”台书又叮嘱道。
“太奶奶?好!”
台冲闻言立刻称好,刚才的事情还没过去多长时间,他心里一直疑惑,村里人真的都认为台猪娃是不上相?还是说大家都和自己一样,知道这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但因为村长那句“心怀敬畏”都不想讨论,更不想深究。
他觉得更可能是后者。
既然妈妈张淑芳都不愿和自己讨论,那自己就想办法和太奶奶交流交流,虽然过程可能有点困难。
台冲来到最里面的那间土方,这里被分成两边,里面是个土炕,太奶奶居住,外边是厨房。
老人常年怕冷,灶台直通炕底,住在这里很保暖,所以一年中除了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和台冲一起住在最外边的屋子,其他三个季节她都住在这里。
“太奶奶!”
台冲一进来就喊了一声,只见光线并不明亮的屋子里,炕上铺着厚厚的被子,一个小小苍老的身影缩在最里面的墙边,腿和双手都放在被子里,穿着紫色的棉袄,戴着一顶小小的白帽,将满头银发都包裹了起来。
她脸上布满皱纹,苍老异常,眼睛却很亮,她牙齿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没有了支撑,撅着嘴,下巴和鼻子挨着很近,不住上下浮动,她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奶奶虽然已经九十九了,但身体硬朗,腿脚没有一点毛病,就是小脚走不快,但现在寒气还未全退,她怕寒,中午之前不下炕。
台冲的这一声喊,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耳朵不好使,根本没有听见。
台冲也知道会是这情况,看到灶台上凉水盆里面的热粥,他急忙试了试温度,端起来拿了个勺子快步来到炕前,“太奶奶,吃饭了。”
太奶奶看到台冲,嘴巴张开,露出欢喜的笑容,“冲儿啊,冷不冷,上来坐。”伸手掀开被子。
她说话利索,一点都不带磕绊的。
“太奶奶,我不冷。”
台冲舀了一勺粥,喂了过去,老太太高兴的张开嘴,喝了下去,台冲还要喂第二口,她伸手接过勺子,“太奶奶自己吃的了。”
台冲知道她能自己吃饭,也不勉强,将碗放在离她最近的炕沿上,想了想,就要开口问关于守村人的事。
“小冲,快吃饭,吃完饭快去看书,八月份就要高考了。”张淑芳给台冲盛上饭送了过来。
“好。”台冲接过,就坐在屋子的凳子上吃,见妈妈端着饭出去了,赶紧起身坐到了炕边,嘴巴凑到太奶奶耳边,放大声音,“太奶奶,你知道守村人吗?”
“解放军?解放军很好的,刚解放那会,你姑婆才十八岁,就被土匪给抓走了,幸亏解放军来了,打跑了土匪,才把她救出来......冲儿呀,你要见到了解放军,一定要替太奶奶谢谢人家......”
太奶奶明显是听错了,不过她说的都是真的,五几年那会,秦岭山区还是比较乱的,土匪很多,台冲的姑婆那时才十八岁,还未出嫁,便被土匪虏到了山上,要她做压寨夫人,幸亏解放军来了,将土匪一锅端了,才将她救回来。
从那以后,太奶奶逢人就说解放军好,几乎都快成口头禅了,村里每个人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太奶奶,我知道了,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守村人。”台冲大声解释,想了想又补充一下,“就是猪娃,你知道吧?”
“清朝?大清不是亡了吗?”太奶奶道。
“哎呀,不是,我是说守村人,就是镇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