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事总归是欠了苏三爷一份很大的人情，虽然是在非自愿情况下欠下的，但有欠就得还。对福臻而言，亏欠的感觉就好比藕断丝连。丝一日不断就一日脱不了身。
只是上回欠的，福臻是下了血本几乎掏干了自己的积蓄才勉强拿得出手。那么这回呢？眼下别说是她了，就是铺子里头也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力下大笔？
未等她这里考虑周全，苏彦琛那里已差人来接她，说是把那身西服送去试衣。
福臻坐进车里的那一刻是极其尴尬的。向来没有主顾试衣特意派车来接的，不但是铺子里的伙计，就连左邻右坊都感到很惊讶。福臻甚至都能在某些目光中读出些暖昧不明的意味，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出了长街，车子又拐个弯前行，福臻才意识到这不是去苏宅的路。
“请问——先生，这是要去哪儿？”福臻问前面开车的人。正是前两日将她从巷子中带出来的那位，苏三爷的随从之一。
这人呵呵一笑，“福臻小姐，你别和我这样客气，就叫我名字就好，我姓钟名洛，洛阳的洛。我们不去苏宅，三爷这会儿在望江阁会客，他让你在那儿等他。”
福臻不由得蹙了蹙眉。但她没多问也没多想，事实上这位公子爷的行事做派她也根本无从琢磨。做这一行，见招拆招见风使舵是太习惯的事了。
说到望江阁，顾名思义，自然是临江而建的纯中式三层楼阁。
钟洛将福臻带进顶楼的一个包间里便先行离开了。福臻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人来，便起身走到外头的阳台去。
她静静伏在栏杆上，看远处的蓝天白云和峰峦叠翠，看半隐在山间的橙瓦红墙，还有如绿色绸缎一般的江水以及在江面上盘旋的红嘴鸥。
这样的景致自然是极赏心悦目的，却也是极其奢侈的。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望江阁出名的不仅仅于景，更有闻名遐迩的二十四道素斋。厨子是昔年很得皇室青睐的御厨，一手素菜功夫至今无人可比。能进到这里举箸品尝的主顾非富即贵，寻常人家是想也不要想的。
福臻有些感慨，也有些恍惚，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这儿。这样的感觉让她很不踏实，以她的性子，任何与她格格不入的事物她几乎都会本能地排斥着。
“看什么呢？看得这样入神！”忽然有人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句。
“啊！”福臻受惊不由得低呼出声，身子一颤几乎是即刻就弹了起来。
始作俑者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反应，略往旁侧了身子，笑得乐不可支。
福臻心里有些懊恼。暗自腹腓：这人走路怎么跟只猫似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听我们的伙计说这身衣服还有些地方不合适。我已经把衣服带来了。”福臻笑着直入主题。在这儿浪费太长的时间了，她此时只想速战速决。“三爷这会儿若是得空的话，要不就先试穿我看看，回头我好抓紧时间给您改出来。”
“这事不急，我这会儿肚子饿得很，先吃点东西再说！”苏彦琛略抬了抬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福臻愣了愣，飞快道：“那……那我到外头去等您。”
苏彦琛啧了一声，半拥半推着福臻走到屋里，让她坐在饭桌旁。“坐下吧！今天害你辛苦跑这一趟，总不能再叫你空着肚子等吧？”
“不碍事！”福臻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委婉推脱：“原本我们午饭吃得也晚。我还是到外头去吧。您慢用，不着急。”
“啪！”
苏彦琛将手里的茶壶往桌上重重一磕。
“实话对你说吧！三爷我今日特意叫你过来，就是要你还了上次欠我的人情。不过……瞧你这意思，似乎是想耍赖吧？”
福臻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这还是头一回见人如此讨要人情债的。
好吧，论起来人情债也是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她原本也就是打算要还的。
“我没想耍赖。的确是该要好好谢谢您的！”福臻重新坐了下去，把菜牌子双手捧着递到苏彦琛面前。“您看看有什么合口的，这顿饭菜我请！”
苏彦琛也不客气，接过菜牌子看了看，然后招来伙计，一开口就是：“二十四道素菜全要。”
福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袋，又粗略估了估适才带了多少钱出来。然而，她心里其实很明白，如今，就算拿出她全部的家当怕也是不够付这一顿饭钱。
“那……那什么，”福臻有些局促对那伙计笑了笑：“要不劳驾你过会儿再来，我们再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