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角门上婆子见阮云丝穿戴不凡,也不敢怠慢,忙命小厮飞跑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却见那小厮跑了出来,轻声在婆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婆子面上便露出轻视之色,也不如先前那般赔笑说话了,只冷冷道:“我们姨奶奶今儿身子不舒爽,不见客。”
阮云丝早料到会有此一着,也不动气,冷笑一声道:“是吗?既如此,我便在这里等着见见知府老爷好了,上次他拦着我的马车,极力请我过府来坐,只因我替你们姨奶奶考虑,所以也没答应,如今她既然如此拿大,我少不得只能和知府老爷叙叙旧,且有些事,想来也不是你们姨奶奶就能做主的。”
那婆子听见这一番话,方醒悟过来阮云丝的身份,当日张灵信为了娶妾休掉发妻的事情满城皆知,让他的名声一度十分不好听,然而府里的下人们却都知道,根本就是那位奶奶性情刚烈,容不得丈夫纳妾,主动要了休书求去的。这一年来不管姨奶奶怎么闹,爷总不肯将她扶正,下人们也都知道是因为阮云丝之故,当下哪里还敢怠慢,忙令小厮又进去通传,这回方得了信儿,说是请阮云丝进去。
阮云丝恨极这姓姚的女人残害碧秋,因此进了门,见那女人珠光宝气的在那里坐着慢慢喝茶,她微微一笑,也不等对方让座,便在对面坐下,很不客气地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一样的,我也看不上你这幅嘴脸。既然是相看两相厌,便早些儿把话说开还好。我来不为别的,当日碧秋在这府里的卖身契,想来如今全都在姨奶奶手中,你既已将她撵了出去,这卖身契反正无用,就交给我吧。”
姚香玉放下茶杯,也是冷冷一笑,曼声道:“真是好没规矩,开口就和我要那贱人的卖身契。你以为自己是谁?凭的是什么?你要卖身契,我就要乖乖儿的给你不成?”
阮云丝笑道:“我没有别的凭仗,只有一个,你去问问你家太太和老太太,当日这丫头是谁买下来的?更何况,你如今在这里和我拿乔,却不想想,你们老爷还是个穷秀才,只靠着每月发那点米,连家都养不起的时候儿,姨奶奶你又在哪里?若那时候儿姨奶奶就有眼光,肯资助你们老爷一番,还哪里有我什么事儿?如今你自然就是正房奶奶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刻薄之极,姚香玉只气得身子都颤了,指着阮云丝连话都说不出来,呐呐道:“你……你不用狂,凭是谁买的,既入了夫家,便是夫家的人,打死了也不为过,我管什么太太和老太太,今儿这卖身契我就不给你,我就是要把你心尖上那个丫头活活折磨死,我看你又能如何?”
阮云丝看着气得发狂的姚香玉,目光丝毫不肯退让,更兼举止越发沉稳大方,只将那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悠悠一笑道:“好啊,既然姨奶奶不肯成人之美,我便等你们老爷回来吧。说起来,知府老爷倒是个痴心人,当日被我再三逼迫方给了我这一纸休书,那日在街上看见我,又下马寻找,只可惜我们终究缘尽,若不到一万分的地步,我是不稀罕吃回头草的。只万一有人逼迫,俗语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况且你们老爷那人又死心眼儿,便是将我这下堂妻聘回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姨奶奶你说是不是?”
姚香玉面色忽红忽白,但是阮云丝这几句话,却让她暗自警醒,张灵信并非是那种老婆奴,他又是举人之身娶的自己进门,接着便高中进士,成为甄尚书的义子,根本不是自己家那小小财势可以左右的人。
这也是她至今用尽了手段,却始终没有当上正房的原因,她当然知道丈夫对这个原配还是记挂着,也知道对方暗暗派遣人手在外面寻找阮云丝下落,这些事她都知道,只是不敢撕破那层窗户纸,怕惹了丈夫生气,毕竟现在一个堂堂的五品知府,家里却只有一个姨娘,她已经算是专宠了,若再惹了丈夫厌烦,娶进几个女子来,那自己的地位岂不更是岌岌可危?更别提若这阮云丝有意回来的话,俗语说久别胜新婚,她的地位和宠爱必然都在自己之上,若只为了赌那一口气,就搬这么尊瘟神进门,这买卖当真划得来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想到这里,便强行将心中那些怒气和愤恨都压了下去,冷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我说你那婢子怎么狐媚歪道不本分呢,如今看来,恰恰是因为有了你这么个主子。也罢,那样不知廉耻,动辄勾引人的贱婢,我们知府衙门里可不要。香草,去把我梳妆柜抽屉里那个匣子拿过来。”
阮云丝知道她这是要服软了,为免节外生枝,她便只是冷冷笑着,并不搭姚香玉的言语。及至那丫鬟捧了匣子来,姚香玉将那张卖身契挑出,命香草递给她之后,她一直提在嗓子眼上的那颗心才算是彻底落地。
款款站起身来,阮云丝将卖身契袖在袖中,冲姚香玉笑道:“姨奶奶果真还不算蠢笨。不过你刚刚说碧秋随我,却是错了,我这人最刚烈的,若有那眼里没王法的纨绔浪荡子强行侮辱,便是拼死,也不会让他占去便宜。即便不把那人宰了,也要让他断子绝孙。若非我这样的性子,你以为,还有如今和我平起平坐的机会么?啧啧,碧秋啊,实在是太软弱了。是了,姨奶奶闲暇也该管教管教你那兄弟,拈花惹草不要紧,只是并非每个人都像碧秋那样好性儿的,遇上了个烈性子,只怕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