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做事吧,我来说给姐姐听。”
却见钟秀从外面进来,面上带笑道。小丫头们如同见了救星般一哄而散,这里阮云丝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们不成?”
钟秀笑道:“不是怕姐姐罚她们,是我忍不住,想讲那笑话给姐姐听。她们其实笑得也是这件事,不过自然不敢在姐姐面前提起的。”因说完便坐到阮云丝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哈哈笑道:“姐姐真好本事,听说您刚才大发雌威,把太太都气得在前厅后院里直哭。”
“原来是这件事。”阮云丝也笑了:“怎么?她竟在后院就哭了?”见钟秀点头,她便冷笑道:“竟这样沉不住气,她大概以为这样做,正好可以让人看看我是多忤逆霸道的一个人,却不想想,这时候若是嫂子来哭也就罢了,她自己哭,岂不是丢人现眼?下人们这会儿不知怎么痛快呢。”
钟秀拍手笑道:“正是这么说。我这些日子和丫头们聊天,才知道这位太太掌权时,刻薄寡恩,除了那几个心腹的嬷嬷,着实可没几个下人不恨她的,如今姐姐把她那几个心腹也找借口都打发了,大家个个拍手叫好,如今又见她在后院哭,不知多少人暗地里拍手称快。那几个小丫头到底不了解姐姐,怕说出来您生气。我自问却是知道姐姐脾性的,您知道这件事儿啊,只会觉着心里痛快,才不会恼呢。别说下人们不会因此看轻于您,便是看轻了又如何?您若是怕别人的流言眼光,也就不是我的云丝姐姐了。”
钟秀本是个善良忠厚的小姑娘,但佟夫人实在太过狠毒,之前竟要卖她求荣,怎不由得小姑娘心里恨她?只阮云丝却有些诧异,没料到她竟能说出最后一句话,看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显然是对自己推崇备至,因不由得苦笑道:“这话别让你嫂子听了去,不然又要怨我不教你走正道儿了。你日后嫁人,也不能学我这个性子,唉!我是不在意别人眼光说法,怎么痛快怎么活着,你如何和我相比?”
钟秀嘿嘿笑道:“才不会呢,我……我前些日子去国公府,有一天不小心遇见扫书哥哥……”她说到这里,脸上就有些发红,声音小的便如同蚊子哼哼一般:“扫书哥哥说,叫我也和姐姐一样,活得恣意一些,不用去管太多,将来……将来若有什么波折,他帮我顶着就是。他说……他说小公爷说的很有道理。似姐姐这般活着,自尊自爱,自立自强,如此才像个人。京城中比姐姐漂亮温柔的闺秀们虽多,然而好多一嫁了人,褪去了姑娘时的天真烂漫,受那三从四德的束缚,以夫为天,柔和顺从,渐渐连自己所思所想也没了,竟活得不像一个人,倒像一个木偶般。”
阮云丝没想到这种时候钟秀会突然提起苏名溪,且这番言论是自己从未曾听说过的,尤其出自一个男人的嘴里,更是不可思议到令人感动。好半晌,她才叹气道:“那些女子即便是木偶,又何尝不是被男人们逼得?她们才是最可怜的人。”
钟秀道:“是啊,后来我也和三姑娘说过这样的话。三姑娘也叹气说世道如此,实在不是人力可以扭转。不过……三姑娘还说,别人家的事她们也管不着,但只是小公爷既这样说了,他就绝不是那将妻子变成木偶的人。”
阮云丝默然不语,她刚才虽然是那样说,但心里也明白:一方面是世道的逼迫,另一方面,也是大多数女人不肯抗争。似是自己,虽然历经了一些苦难,却也活得逍遥自在。似是历史上出名的梁红玉,穆桂英,不但活得恣意纵情,还保家卫国,为天下女子扬眉吐气。男人们固然有不成器和禽兽不如的凶恶之辈,但大多数还是理智的,这时代的男人虽然纳妾花心,但对发妻也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与爱护,所谓妻贤夫祸少,一些走上歪路的枭雄,往往也是被妻子劝的回心转意。她刚才的话,其实是有迁怒苏名溪之意,以他代替了天下男人,其实并不公平。
而苏吟玉和钟秀的话就说的非常明白了:别人我们管不着,但是我哥哥绝不会这样对待他的妻子。这未尝不是三姑娘透过钟秀给自己传达的善意,偏偏钟秀这懵懵懂懂的孩子竟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怎不由得阮云丝感慨万千心乱如麻?
阮云丝不喜欢这种感觉,太窝囊了,因此连忙转了话题,见碧秋和阮明如也从门外进来,看见她和钟秀,碧秋就笑道:“我和五姑娘正说要去看看咱们织得锦,既然姑娘和秀儿也在这里,左右无事,晌饭还要等一会子,不如咱们就去织一会儿锦如何?”
碧秋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却一句未提,显然是不想给阮云丝增加困扰,只提出织锦,便是盼着姑娘能在全神贯注织锦之时,把这些烦心事放一放,这又是独属于她的关心了。
阮云丝心中温暖,起身笑道:“碧秋说得对,这么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这骨头都懒疼了呢。不过五妹妹也对织锦感兴趣吗?你从小儿也算是身娇肉贵,这活儿可不适合你。”
阮明如冷笑一声道:“什么身娇肉贵?换的不过是人家不把你当人看罢了。我倒是佩服姐姐这样儿的,凭着手艺本事活着,任谁也说不出二话,也别想左右你的生死。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早看透了这世情,如今有意跟着学一学这织锦的本事,只怕姐姐敝帚自珍,不肯教我。”
阮云丝笑道:“你想学我自然教,秀丫头碧秋可不都是跟我学的。”一边说着,便和几个人上了楼,见芸娘身旁的小丫头正在拿着抹布抹栏杆,她便道:“芸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