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么多人中,唯有刘夫人,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也没有为这件事做过任何努力。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说皇上此时看见刘夫人终于出场,心中能不思量吗?
却听刘夫人沉声道:“回禀皇上,当年那阮家三姑娘,与我儿苏名溪已有婚约在身,虽然她之后就离家不知所踪,然而这纸婚书,始终在臣妾手里。从名义上来说,她是我苏家的儿媳,如今皇上要将她另嫁他人,这……于礼不合,所以臣妾特来向皇上请罪。”
皇帝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当下不由得恼怒道:“婚书竟然还在你手里?你……你怎么早不拿出来?”这回是真有些恼了,早把这事儿说出来,何苦还有这些风波?自己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地步。
却听刘夫人垂泪哽咽道:“臣妾有罪,甘愿领罚。只是当日的事情,皇上亦清清楚楚。留下这婚书,不过是臣妾心中意气难平。如今过了这许多年,偏偏名溪不争气,竟然又和那女子有了情意,还要娶她进门。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实在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因此隐匿实情不说,就是盼着皇上能将那阮家女儿嫁到张家,断了我儿的念头。谁知竟闹到如此地步。皇上……臣妾……臣妾若再不出头,只怕名溪连命都要没了,他这几天,粒米未沾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臣妾就是再怎么心如铁石,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送死?皇上,这件事错都错在臣妾身上,您要罚要杀,臣妾甘之如饴,只求您以婚书为据,收回成命,皇上……”
刘夫人说到后来,已是珠泪滚滚声堵气噎。在座的皇后妃嫔们亦都是有儿女之人,闻见那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由得都是心有戚戚焉。皇上也沉默不语了。
忽听太后开口道:“皇上,事已至此,苏家的确有婚书为凭,皇上若收回成命,却也是不太难看。只是锦霞隐匿不报,这罪过不罚不行,依哀家看,不如让她禁足三月,静思己过,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心想好嘛,母后您都安排好了,还来问朕干什么?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这事儿刘夫人说的也是在情在理,真正可恶的是苏名溪那个混账小子和阮云丝那个离经叛道的女人。
然而回想起当日与阮云丝见得两面,分明又是温柔识礼,谦虚淡泊的一个女人。一时间,皇上心中已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后终于长叹一口气,沉声道:“既如此,把婚书拿过来给朕瞧瞧。”
刘夫人连忙从袖中取出婚书,廖乐走过来接了,然后递给皇帝。
别人也就罢了,刘夫人此时却是心跳如擂鼓,这婚书乃是撕碎后修补而成,虽然苏名溪那朋友的手艺的确高超过人,她自己也看不出丝毫破绽。但谁知道皇帝会不会看出来?这一旦看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啊。皇上有意偏袒也就罢了,一旦皇上恼了,那可就是滔天大祸。
好在皇上也并没有细看,只是略翻了翻,看清的确是阮云丝和苏名溪的婚书之后,便叹了口气道:“好了,朕知道了,容朕仔细考虑一下,明日一早,让名溪过来问结果吧。”
皇上这一句话虽然是让苏名溪过来问结果,但事实上,其实就等于是同意了刘夫人的请求。这件从发生开始,就始终是高潮迭起变数频出的阮家赐婚之事,终于是要结束了。
刘夫人感激谢恩,旋即就回去和苏名溪说了事情经过。虽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是真正听母亲说出来,苏名溪还是狂喜难禁,然而转眼间就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暗道皇上该不会现在给我一颗定心丸吃,等明天进宫,再给我当头一棒吧?哎呀如果真是这样,皇上那就是有心要我的命啊。
因又想到当时许多人在场,万一有人通风报信,张灵信提前下手怎么办?于是连忙派了扫书名砚去侯府报信,让阮思齐下午把大门紧闭上,连后门角门也不许开,墙上想法子弄些枣棘子,连给人爬墙的路径也不许留,只要熬过这半天就算完。同时安排了几个人守在街道两侧,一旦遇到疑似下聘的队伍,立刻回去报告。
要说苏名溪也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人物,这么一件事情,本不应该紧张到如此地步。可细想一想他和阮云丝这么多年来的波折重重,这种小心到了极点的做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事实上,张灵信的确是得到信儿了,他也确实是心如死灰,心中暗恨皇上偏袒苏家。但是再怎么急切愤恨,他也不可能今天下午去阮家下聘,一来下聘从没有在下午的,二来他已经料到阮家会对他采取何种态度,再去一次,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第二天一大早,皇上还没上朝,苏名溪就到了皇宫。皇帝生他的气,把人撂在了御书房外,施施然去上朝了。本来盼着臣子们多奏报些事情,拖一拖,多晾苏名溪一会儿。然而大臣们就好像知道今天小公爷在御书房外晾着似得,竟然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就连甄言,既然知道大势已去,也不肯再做徒劳挣扎,张灵信那些聘礼,只能留着等他迎娶别的名媛千金了。
皇上这个郁闷就别提了,只好怏怏回到书房,先把苏名溪鸡蛋里挑骨头般地从他出生开始,一直骂到此次归来,也不用管有的没的,反正皇帝只是要出这口气,就算杜撰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苏名溪也只是嘿嘿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