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他的生日,虽然不会有人记得,他还是想奖励自己一下,去幻想中的女朋友家坐坐。
而当他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发现除了房间结构还是老样子,一切陈设都变了。
墙壁的颜色被刷成了雪白,水泥地板被铺上了木板,还打了蜡,擦得光可鉴人、一尘不染。
屋里家具和当时国营百货商店里卖的千篇一律的那种完全不一样,而是用一种近乎黑色的木头,手工制成极为简朴的陈设。
墙上一片空白、没有画像或是人像,家里唯一的电器是电灯。
推开那间曾经的闺房,雪花膏的香味已经变成了满室书香。
整整一面墙都是书架,好些图书馆里看不到的书,吸引了这个从学校逃出来的孩子。
他看书入了迷,直到听见有归家的脚步声逼近,才从阳台上侥幸脱身。
这天晚饭时,孟家珍珍姐给他送来了红烧肉和挂面,让他自己做长寿面吃。
就下面的那么一会儿功夫,邻居大婶十八岁的儿子进屋偷吃了他饭盒里的红烧肉。
他突然失去了惯常的冷静,痛骂出声。
结果对方叫嚣着“我妈做的,为什么我就吃不得了?”,把他打得鼻青脸肿,鼻血长流。
第二天,他不想顶着这张脸上学,便带着午饭直接来到那一家,准备看一天书。
他还不知道自己昨天的到访已经引起了主人的注意,没事潜入刑警家,简直是老鼠去舔猫的鼻子,活得不耐烦了。
这回他打开门,一踏进房间就被逮住,反剪胳臂、捆成了一个粽子。
无需用刑,顾小四只觉得委屈太久,对着这个陌生人,一五一十什么都说了。
包括自己是谁,如何没了爹娘,同学如何孤立自己,邻居大婶如何苛扣自己的补贴,他家的儿子如何把过生日的红烧肉给偷吃了还打他……
就像是一次歇斯底里的大发泄,这个昨天刚过了十五岁生日的男孩,身高一米八三,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陆隽川没有送他去派出所。
他没想到的是,他还被留下来吃了一顿饭。
这个听完他哭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的男人,给做了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肉。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自此以后顾卓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川哥,天天睡在他家,轰都轰不走。
高中毕业后,矿上考虑到顾卓的情况,给了他一个技术员的名额,可是他不愿意去。
川哥给他做了一番思想动员,于是他白天去矿上工作,晚上去公安夜校学习。
夜校毕业后,正赶上公安队伍扩招,他通过了考核,调任矿务局公安处。
从一名基层公安开始做起,顾卓花了十四年的时间才做到了川哥的职位——刑警大队长。
而这位亦师亦父亦兄亦友的川哥,在陪伴他度过了迷茫的青少年时期,把他的人生引导上了正路后,于八八年二月一日执行任务时被歹徒刺伤,不幸身亡,时年二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