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帝收到冯贵的复命时,宫里已然接近掌灯时分,他独留冯贵一人,将其余人全都挥退,默默坐在永乾宫内。
冯贵也不敢去打扰他,毕竟现在只有他一人在殿里侍候,有什么可都得他自己担着。
也不知过多久,才听到熙帝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熙帝的声音因久未开口的缘故,带着一丝沙哑。
听到他的询问,冯贵回过神来,恭敬地回他:“回皇上,已经酉时。
殿外敬事房的李公公已经来过几回,但谁也不敢在这时去禀报皇上,任由他在外边干着急。
“已经这么晚了?”熙帝有些讶异,然后,他突然间想起什么,又问:“今个儿怎么没呈牌子上来?”
冯贵一凛,“李福海早已经在外头等着,只是皇上之前吩咐老奴,不许人来打扰您,所以老奴并未让李福海进殿。”
说完上面的话,冯贵跪下来请罪:“还请皇上责罚。”
“起来吧。”熙帝并未怪罪他。
冯贵松了一口气,之前将李福海拦在外头虽说是奉命行事,但皇上要是想借此罚他也并无不可。现在这样,就说明这事皇上并未怪罪于他。
谁料还未待他松完这口气,熙帝突然站起身,大步朝外跨去,惊得他立马起来跟在后边。
“摆驾咏坤宫。”丢下这句话,熙帝已经来到永乾宫门外。
正在外头候着的李福海立马跪下请安,还未开口请示,就听到熙帝摆驾咏坤宫,得嘞,今日的牌子不用再呈上去。
门外候命的众人纷纷忙活起来。
毕竟皇上摆驾,总不能让皇上自己走过去吧,当然,偶尔某些时候皇上还是会任性地自己走着去。
而且,还得让人先去通报一声,不然要是皇上驾临,结果到了门口发现里面已经落锁,那才是大事不妙。
冯贵跟着熙帝后边,口中劝道:“皇上,你要摆驾咏坤宫,也得先等奴才们将龙辇拉过来……”
“朕走过去,你跟着朕走,其他人留在宫里。”熙帝看他了一眼,不耐烦等辇车过来,径自往咏坤宫出发。
冯贵聪明地闭上嘴,然后默默跟在后边。他算明白了,皇上今个儿的脾气极不好,下边再不聪明点只怕这满宫侍候的人都得挨罚。
永乾宫跟咏坤宫距离不远,从华门出去,走大概两刻钟左右就到咏坤宫的祥门,穿过祥门就是咏坤宫了。
熙帝来到咏坤宫门口时已经一片灯火通明。
步入咏坤宫殿内时,就看到他的发妻正打算从榻上走下来,忙开口阻止:“丽娘,你坐着就好。”
打算起身的皇后又默默地坐回去,口中问道:“瑾哥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的,熙帝跟皇后私下的称呼就跟平常百姓家一样。
熙帝与皇后少年夫妻,两人风风雨雨走过这么多年,在熙帝心中,即使后宫众人加起来也比不得皇后的份量。
“我就想过来看看你。”来到皇后身边坐着,熙帝执起她的手。皇后的手并不算很好看,但也保养得宜,握在手中能感受其中的柔软。
眼神示意身边的人退下去,皇后任由熙帝把玩着她的手。这是他的小毛病,每次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时,总喜欢拉着她手把玩。
“瑾哥可愿说与我听?”皇后用另一只手轻掩唇打了个哈欠。今日她睡着早,刚睡下没多久就有宫人通报,说皇帝要过来,强撑着起身等他,现在有些撑不住了。
在熙帝面前,她也不怕他怪罪自己,毕竟两人曾经说过,私下相处以夫妻而论,既是夫妻,又何必说什么怪罪。
“可是扰你歇息?”皇后面上的困意遮都遮不住,熙帝才惊觉自己的突然到来让她不得安歇。
“嗯,今日不知为何感觉累得很。”皇后也不隐瞒,她的确是困得很。
“瑾哥可愿与我说说,今日碰到什么烦心事?”皇后又打了个哈欠,也不跟他绕弯子。
“你看出来了?”熙帝有些失笑。
伸手抚上熙帝的眉,皇后笑言:“你这里都快拢到一起,如果说你没有烦心事,我是不信的。”
沉默了一会,熙帝缓缓开口:“今日我去普渡寺见了法正,他说言儿尚有一线生机。”
嗯?!
皇后倏然瞪大眼,微张着菱唇表示不敢相信,困意在这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瑾,瑾哥,我,我刚才,好,好像听,听岔了,你刚才说,说什,什么?”颤抖着声音,皇后几乎言不成句。
看她这副模样,熙帝心疼地将皇后圈入自己怀里,重复自己刚才的话:“法正大师说,我们的言儿尚有一线生机。”
李言的身子是两人心中的痛,他曾想过瞒着皇后不让她知道,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
只因他在梦中看到上一世,他的太子逝世后,他的发妻诸事不理,将自己困在宁寿宫里,至死未出宫门一步。
手揪着熙帝的衣裳,眼里带着无限期盼,皇后颤着声跟他确认:“瑾哥,法正大师可有说……”
谁料熙帝却摇摇头,“法正大师只告诉我一句话。”
“什么话?”皇后激动地追问着,她盼着,也怕着。
这么多年来,她跟皇上一直在寻神医不医,因为这是从御医口中得知能治好言儿身子的唯一人选。
可神医何其难寻,皇榜已经张贴这么多年,始终没有神医的踪影。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别的地方得知能有医治言儿的消息。
“言儿的生机在齐国公府。”熙帝对这话还是摸不得头脑,齐国公府是军功起家,从未曾听过有谁是学医的。
“齐国公府?齐国公府?”皇后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据她所知,齐国公府内并未有什么神医之类的。
“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吗?”皇后不敢置信地追问道。
熙帝点点头,的确是只有这么一句。
皇后松开揪着熙帝衣裳的手,她不信地低言:“可齐国公府内并未有谁是医者呀。”
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却碎得那么快,皇后眼中泪光闪烁,太子是她的软肋,几乎每提一次他的身子,都让她心痛不可抑制。
“所以我才想不通。”熙帝附言道,他从普渡寺回来就在想,齐国公府到底是对太子有什么助益,可纵观齐国公府,除了行军打仗,好像其余都于太子无益。
闻言,皇后的泪瞬间止不地往下落,喉中满是她压抑着的呜咽声。
熙帝眼里也闪过痛楚,无声地拍着皇后的背,安慰她也安慰着自己。
她的言儿,命为何会这样……
皇后无声地哭泣着,脑海中某个一闪而逝的念头窜出来。
命?
命?!
“瑾,瑾哥。”皇后眨掉泪珠,抬起头对上熙帝的眼,眼里透着清晰可见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