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跟着瘦猴到了一个小巷,在路口等着,没一会,对方就把“侨汇券”拿了出来,递给他。
“大家都叫我瘦猴,以后有需要可以再来找我,我早上一般都在黑市,就那个路口,卖豆腐那个老头附近。”瘦猴接过他递过来的六毛,放进了口袋。
“想买几本名著看看,过段时间还想买的话再来找你买书票。”季淮把票收起来,也放下话,不过也是空头支票。
他必须表现不在意,不然黄牛可就看人开价了。
瘦猴点头“行。”
季淮从小巷走出来,去了华侨商店。
商店里的东西可真多,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干果、豆制品、水产品、中药材、香烟、白酒、肥皂应有尽有。
他一路往里走,很快就到了奶粉区。
“先生,买奶粉吗?”店员紧跟上来,指着旁边的奶粉,“这是国产,那边是进口的。”
国产奶粉五六块一罐,进口就贵一点,好多都十块以上。要知道,现在一个老工人的工资,都只有七八十,好多工人也就三四十,四五十一个月,农民一个月的工分都不到十块钱。
“麦乳精在哪?”季淮问。
“这边。”店员往另一条道走,给他引路。
几分钟后,季淮用了刚刚买的券,花了九块多,买了一罐麦乳精,还是进口的。
现在的营养品不多,麦乳精营养丰富,即冲即食,香味还浓郁,口感好。冯巧兰还念念不忘小时候去外婆家喝过的那一小杯,给她买这个最适合不过了。
卖沉香一共就卖了十块零二毛五,买完“侨汇券”又买麦乳精,他手里还剩一毛钱。
街上卖的绿豆粥刚好一毛一碗,他站着忘了一会,抿了抿唇,最后无声叹了一口气,选择走到另一边给冯巧兰买糖果。
现在的糖果很便宜,一毛钱就能买十三颗,放在几十年后,少说都得五毛一颗,还会加各中色素。
买完糖果,他开始走路回家。
这时候哪有车?都得靠双脚走,他刚刚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下午三点才从市里回去,估计得六点以后才到家。
午饭没吃,饿啊,只能加快脚步。
另一头。
冯母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算算时间,三四点就该回来了,眼看天越来越黑,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眼。
磨磨蹭蹭做好饭,还没见季淮回来,可愁死了,“怎么回事?一来一回也就六个小时,顶多走七个小时,现在怎么还没见人?”
“行了,说了几遍了?吃饭。”冯大峰被她念得饭,走到桌子前坐下来。
“再等等。”冯母阻止他。
又等到了七点左右,她对冯大峰说,“季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要不,我们去找找他?这么晚怎么还不回来?”
“回来的路不就那么一条吗?能出什么事儿?”冯大峰沉着脸,坐着没动。
冯母没法,只能又问冯巧兰,“你确定季淮没带走通知书吗?他会不会回家了?都什么时候了?”
早上七八点就走了,再怎么耽搁,现在都回来了。
“他什么都没带啊。”冯巧兰被她说得也忍不住在回想。
“会不会什么都不要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在哪?你去找找看还在不在。”冯母催促着她,说完还点着头,“对对对,你去找通知书,这都天黑了,还没见人!”
冯巧兰“是路上耽搁了吧?”
她担心他天黑了看不到路,那就麻烦了。
“能有什么耽搁?快去找通知书。”冯母说着就往他们的房间走,觉得肯定坏事了,没忍住提高声调,“我就说不能让他走,这叫什么事啊?”
冯大峰望着门外,冬天天黑得早,此时外头已经暗下来,他脸色也愈发绷紧,端起了碗,但没吃饭的胃口。
“妈。”冯巧兰皱着脸,也起身去拦冯母,“我不知道他的录取通知书在哪。您别找了,再等等。”
她不相信季淮会走,他这几天都在教她学习,两人等着明年一起考大学,他还收卖了沉香会给她买营养品,就算不买,她也会很感动。
“等什么等?他要是不会走,为什么还藏着录取通知书?现在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季淮肯定是走了。”冯母性子懦弱,思想封建传统,一涉及这件事,一想到季淮走了,她觉得天都塌了,红着眼眶看冯巧兰,肩膀发抖,无助说着,“怎么办啊?要去哪里找他?”
前段时间家里就因为这件事闹翻天,她偷偷哭了好几天,季淮当时是一步都不让,死都要走。
现在的女人大多都依附男人活着,家里没了顶梁柱,村子里的寡妇都上吊几个了。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冯大峰还在,村里的人都要吃绝户,霸占他们家的东西了。
“妈。”冯巧兰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怎么说也不听,她也没了招,眼眶也染上泪花,“您别激动,您别激动行吗?季淮说了会回来。”
“不回来怎么办?我就不该让他走,我今天早上看着他走,心里就觉得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冯母煞白着脸,只觉得无望。
她因生不出孩子而被村里人称为绝户,要是季淮再走,村里人就该觉得他们晦气,他们家还怎么活?
尤其是今天还听说隔壁村那两个男知青都丢下媳妇孩子跑了,一个回城,一个去读大学,都没领结婚证,这么一跑,谁还找得到?
其中一个知青的媳妇抱着孩子跳了河,已经死了。
墙外。
前来借梯子的张大婶恰好就听到了那么几句,眼睛顿时瞪大,连忙跑回去。
季大海和季庄父子刚去村口洗澡回来,她紧跟着冲了进来,“季淮跑了,冯巧兰那个大学生丈夫跑了!”
“你从哪听说的?”季庄警告,“这事可不能乱说。”
“谁乱说?我亲耳听到的,翠香和她女儿正在抱着哭呢,他们家都乱成一团了。那个大学生真跑了!”张大婶信誓旦旦说着,“我就说,人家考上大学了,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和冯巧兰在一起?跑去上大学,以后谁还认识他?找都找不到,当初就说了不要嫁给外人,现在好了吧?孩子都要生了,一辈子就毁了!”
季庄沉默,他是生产队长,得注意这件事的影响,最近附近几个村都有知青考上大学走了,闹过不少事情。
“小兰怎么样了?”季大海问。
张大婶顿时黑脸,提高声调,“大海,我可警告你,不准再对她有任何心思,那是嫁了人的女人,还怀了孩子,你要做什么?你娶什么样的黄花大闺女没有?再漂亮,再漂亮现在也是破鞋,和寡妇有什么区别?!”
“我就问问,又说没什么,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给别人养孩子?”季大海虽然垂涎冯巧兰的美色,但要面子,也拗不过张大婶。
“当初看不上咱们家,看看,现在遭报应!”张大婶说着,赶紧又往外走,这么大消息,得走动走动,串串门,大家一起唠嗑说。
冯家。
“哭什么?”冯大峰看着冯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下拍了桌子,板着脸站起身来,“我们冯家人是死完了吗?”
冯母被吓到。
“吃饭!”冯大峰端起碗,没再出声。
冯母不敢发出声音,默默抹着眼泪。
“妈,您先坐下来缓缓。”冯巧兰宽慰她,上前扶着冯母。她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冯母情绪感染得满腹忧愁,不经也往门口看。
第一眼看还没什么,等到要收回视线,季淮的身影突然出现,只见他就站在门口,身上还背着背篓,一边解下来一边对她笑道,“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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