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寒冬,政局如同狂风骤雨接踵而至,这个曾经万国来仪辉煌一时的皇家王朝岌岌可危。
八国联军坚船利炮打开国门,诸多列强正在觊觎神州大地这片美丽富饶的沃土,街道上随处可见浑身生肉味的洋人。
起初,万千民众愚昧朴实,坚信大清国运持久绵长,韧性十足,无不期盼着再来一次大清中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内忧外患下,人们似乎不太重视头顶的大辫子了,铮亮的脑门打理不及时,走路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昂首挺胸,看起来不伦不类,这从某个层面上折射出一个朝代衰败的现状。
总之,一代大清帝国,大势已去。
少年郑礼信坐在前往哈尔滨的火车上。
火车这个闷闷响的巨无霸带来的新鲜感很快消失,除了外面魔鬼般呼啸风雪夹击,车上两个洋人乘警盯上了他。
弱冠之年的他出身大茶商家族,大脑袋小眼睛,相貌俊朗,伶牙俐齿,衣着普通,混迹在乘客中毫不起眼,却是个北京城小有名气的人物。
他小小年纪在东华门开起了臻味居酒楼,抓住了王公大臣上朝下朝吃早饭的商机,一时间火爆无比,再就是一着不慎得罪了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小德张,替不懂事的伙计吃了哑巴亏,在北京城混不下去了。
这次去刚开埠的哈尔滨“闯关东”就是要躲避灾难,继续研究美食美味。刚刚,两个洋乘警巡查时察觉他辫子是假的,上来一顿盘查,激灵的他掏出了各位王公贝勒的名帖、手札一顿炫耀,躲过一劫。
列车像在冰河中艰难跋涉,透过厚厚冰层的窗户,满眼尽是寒气逼人的雪地,快到老香坊火车站时,车速减慢,说是前面出现了大雪堆。
“过来,统统过来,你们这些人必须在这里下车,减轻列车的负担,怎么到达城里,自己去选择吧,祈祷吧,但愿你们没碰到老虎豹子,不被冻死。”洋乘警站在了车门口,把一群乘客逼到了车厢门口,面目狰狞地叫他们下去。
下面隐约能看到一个大雪坑,刺骨寒风吹在脸上刀割一般,一群人被莫名地推了下去。
郑礼信一个劲念叨着自己属猫的有九条命死不了,不知道谁的手先是抓住了他衣服,送了下,又死死抓住了,活生生把他拽了下去。
眼前一黑,他脑子晕晕的,身体悬空掉下去,耳边响起一阵阵杂乱声音……
不一会,他醒了,慢慢看清了周围的情况,直径十几米的大雪坑里,掉下来了十几个人,不知道洋乘警是不是故意的,这些人大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雪坑三四米深,风雪像拧了劲的发条,发出诡异、惊恐的声音,叫人觉得这将是生命的终结地。
“唉,是不是你小子惹的祸……咳咳……”一个戴眼镜的青年逼问着郑礼信,一边问一边冻得咳嗽起来。
刚才坠落的时候,他俩紧挨着,郑礼信出于本能,落地时使劲挣扎了下,所以落下来得快,“眼镜”男砸在他肩膀上,这会肩膀疼得要命,这家伙竟然丝毫不领情。
“眼镜”男似乎想起了富人高于一等的观念,猛然敲了郑礼信一拳头,口气不善地说:“本少爷邓耀祖,是……”
“洋人,我操你八辈祖宗,你给我下来……”郑礼信恼羞成怒,站直了身体,向着雪坑上面怒骂不止。
连小德张他都敢得罪,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多了去了,大都守规矩,至少不敢大白天杀人越货。
再看其他人,全都蜷缩在角落里,一脸木然,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都预感不妙,全都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
没人回答郑礼信,连反对声都没有,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鸣笛声,火车缓缓启动,像是无情的怪兽,毫不在乎这群被遗弃的人,向着前方缓缓而去。
火车巨大的声音刺激着耳膜,叫人觉得绝望无比。
雪坑四周陡峭,郑礼信目睹着四五米高的墙壁,伸手就去摸,问后面的邓耀祖:“邓耀祖,这名还行,你父母有点文化,想叫你光宗耀祖,对了,你眼镜没了,成睁眼瞎了,看不到东西怎么办。”
透过厚厚的积雪,他摸到了里面坚硬的冷冻层,拔拔得手针刺一般,缩回时只觉得什么东西一拽,再看手指,活生生被拽掉几块肉皮,殷红的血流了下来。
“傻子,没来过关外啊,快把手放怀里,省得手指头冻掉了。”邓耀祖鄙夷地骂着他,顺嘴嘲讽起来:“你小子记性不错,记住本少爷全名了。”
郑礼信爱美食开酒楼,记菜谱记客人点什么菜,练得就是过目不忘,听了就能记住,就算在这种危险境地里同样如此。
听了他的话,郑礼信把血淋淋的手掌塞到怀里,抬头看向周围的人。
“从这里到哈尔滨多远?咱得赶紧上去,在这地方夜长梦多,来,咱俩人搭肩,先上去的伐树,烧火,用木头杆子把剩下的人都拽上去,邓少爷,我看这样行。”郑礼信说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