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信,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长大了,个子赶上我了,本事大了,老夫卧病在床,回想了下,你应该来了一千一百多天了,夫人作证啊,没有一天我不念叨你的。”躺在炕上,邓弘毅脸色苍白,拉着小九子的手,口气柔和地说。
没等小九子说话,旁边的邱氏擦着眼角,附和地说:“我作证,他整天就想着小九子,有事没事的就去厢房那屋转悠转悠,说老马睡炕梢,九子和徐岩……”
堂屋里,飘散着淡淡的药味,气氛有些压抑。
看着大屋里熟悉的一起,想起了自己那天差点冻死在大街上,菱角和东家两口子把他拽进来,就躺在这张炕上,喝着热乎乎的酸菜汤,僵硬的身体慢慢暖和,小九子心里五味杂陈,心生感动,不时地扭头,唯恐叫人发现心里最脆弱的一面。
这种带有苦肉计的做法,老夫子见过很多,在书本上看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着急地想道:“小子,这种事多了去了,你要是脑门一热都答应了,创下的那点东西,就要保不住了。”
他顺手把烟袋递给了九子,九子正有些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顺手就接了过来,抽了两口才稳住了神。
此时,就听院子响起了一阵颇为急促的脚步声。
这阵子,邓守业还在横道河子守着邓家破败的厂子,常在家住的是邓耀祖,一听有动静,小九子脸色一凝,猜出来是邓耀祖回来了。
这个浑身洋气的二世祖,平日里躲着小九子,小九子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邓弘毅夫妇的面子上,和他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眼看着家里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有闲心在外面胡闹,心里正想着怎么责骂他呢,就听有人站在了门口,还传来了哽咽的声音。
邱氏扭头看了眼,见是徐岩,不由地说了声:“是徐子,回来了啊。”
刚才,徐岩听说老东家病的不轻,着急就赶过来了。
慢慢走进门,就像当年的小伙计一样,不由地走向了东厢房,推门的时候还是那个习惯,先拍打拍打了身上,手掌在肩膀上拍着,然后跺跺脚,先弄掉身上的脏东西再进去。
当他进了门,不由地朝着炕上看去,三副铺盖放在的整整齐齐,连中间的炕桌还是那个模样……
触景生情,他想起了十多岁就跟着老东家干活、过日子的场景,离开了邓宅这么久,时间越长,就越想这地方,朝思暮想,经常梦到以前的一幕幕!
他脸色难看,心跳加快,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看清了邓弘毅干瘦的身体,脸色消瘦的厉害,胡子拉碴的,俨然病的很厉害,慢吞吞走到跟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老东家,徐子来晚了啊……”
本来伤感的气氛,他这么一来,众人无不伤感,邓弘毅双手拽着徐岩,看着小九子,已是老泪纵横,喃喃地说:“我没看错人,没亏待了我的长工啊,别人都劝我,雇长工都给钱了,看着他们干活就行,东家出钱,长工出力,天经地义,可……”
说话间,他激动地揉着胸口,一阵剧烈咳嗽后,一口脓血吐了出来。
邱氏赶紧拿着准备好的毛巾,给他擦着嘴。
老夫子叫着菱角和郑礼信走到了门口,他口气老练地说:“菱角,我也在这住过,以前都一家人呢,光怀念以前不行啊,九子、徐岩都重情义的人,哪能忘了东家和夫人的好呢,东家啥病啊?”
菱角说:“夫子,九子,我爹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去年冬天胸口难受,嗓子里不舒服,喘粗气,看了几回大夫,说是肺气肿,洋人医院也去了,当时吃药打针还行,回家就这样……”
小九子插话问:“菱角,圣春堂……”
圣春堂算是当地最好的医馆了,遇上了大病,邓弘毅自然去诊治了,杜圣春开过几副药,都是上乘的好药,叫他安心服药,静养为主,如果再严重了,只能加药了。
听了杜大夫的话,邓弘毅听出了这里面的弦外之音,感觉自己这病重的厉害,浑身无力,不断吐血,想必是时日不久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当下,老夫子想看杜圣春开的药方,菱角告诉他这得去医馆里看,杜圣春开的药方抓了药之后,留下了药方,自己只带回来了药。
这件事小九子和老夫子没有深究下去,人家一代名医对于一些重要的药方,自然不会叫它流入民间。
否则的话,有些无形的同行看几眼,就能猜出来它的方子妙处所在了。